湘云笑着说:“她的病也跟别人不一样,本来就挺逗笑的,你还说我呢。”说着,宝玉便也在旁边坐下,看着众人忙忙碌碌地干了一会儿活。湘云又说:“这里有风,石头上又凉,别坐太久了,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坐坐吧。” 宝玉本来也正想去看望林黛玉,便起身拄着拐杖,向她们告辞,然后从沁芳桥一带的堤上走过去。一路上,只见垂柳像金线一样低垂,桃花盛开如丹霞般艳丽。在山石后面,有一株高大的杏树,杏花已经全部凋谢,枝叶繁茂,呈现出一片翠绿,上面已经结出了豆子大小的许多小杏子。
宝玉心里想:“我不过病了几天,竟然就错过了杏花盛开的美景!不知不觉间,这杏树都已经‘绿叶成荫子满枝’了!”于是他仰望着杏子,心里满是不舍。又想到邢岫烟已经选定了夫婿这件事,虽然男婚女嫁是人生大事,不能不办,但这样一来,园子里又少了一个好姑娘。再过两年,邢岫烟也会像这杏树一样“绿叶成荫子满枝”,过上相夫教子的生活。而再过几天,这杏树的杏子落了,树枝就会变得空荡荡的,再过几年,邢岫烟也难免会乌发变白,红颜老去。想到这些,宝玉不禁感到伤心,就站在那里对着杏树流泪叹息。
正在他悲伤感叹的时候,忽然有一只雀儿飞了过来,落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宝玉又发起了呆,心里想:“这只雀儿一定是杏花正开的时候来过这里,现在看到没有了花朵,只有叶子和果实,所以才会乱叫。它的叫声听起来一定是在啼哭,可惜公冶长不在眼前,不然就可以问问他这雀儿到底在叫些什么。不知道明年杏花再开的时候,这只雀儿还记不记得飞到这里来,再与杏花相会呢?” 宝玉正胡思乱想着,忽然看到一股火光从山石那边冒了出来,把雀儿都惊飞了。宝玉吓了一大跳,又听到那边有人喊道:“藕官,你不要命了,怎么敢弄些纸钱进来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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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去告诉奶奶们,看你还怎么逃得过惩罚!”宝玉听了,心里更加疑惑,急忙转过山石去看,只见藕官满脸泪痕,蹲在那里,手里还拿着火种,守着一堆纸钱灰,神情悲伤。 宝玉连忙问道:“你在给谁烧纸钱呢?快别在这里烧了。如果你是为了父母兄弟烧纸钱,你告诉我他们的姓名,我让外面的小厮们打好包袱,写上名姓,再去外面烧。”藕官看到宝玉,却一句话也不说。 宝玉问了好几遍,藕官都不回答。这时,忽然有一个婆子恶狠狠地走过来,拉住藕官,嘴里说道:“我已经告诉奶奶们了,奶奶们气得不得了。”
藕官毕竟还是个孩子,害怕被人羞辱,丢了面子,所以不肯跟婆子走。婆子说:“我就说你们别太得意忘形了,如今在园子里可不比在外面,能随心所欲地乱闹。这里可是有规矩的地方。”她指着宝玉说:“连我们的爷都守规矩,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跑来这里胡闹。你再害怕也没用,赶紧跟我走!”
宝玉连忙说:“她没烧纸钱,是林妹妹叫她来烧那些写坏的字纸的。你没看清楚,就错怪她了。”藕官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看到宝玉来了,心里又多了几分畏惧,忽然听到宝玉帮她掩饰,心里顿时转忧为喜,也便硬着头皮说道:“你真看清楚是纸钱了吗?我烧的是林姑娘写坏了的字纸!”那婆子听了,更加生气,便弯腰在纸灰里翻找那些还没有烧尽的残纸,捡起了两片拿在手里,说道:“你还嘴硬,证据都在这里了。
我这就带你到厅上评理去!”说着,她拉起袖子,就拽着藕官要走。 宝玉急忙拉住藕官,用拐杖敲开婆子的手,说道:“你只管把那残纸拿回去。我跟你说实话:我昨夜做了个梦,梦见杏花神向我要一挂白纸钱,还说不能让本房的人烧,得找个外人替我烧了,我的病才能好得快。所以我准备了这些白纸钱,特地请林姑娘让藕官来替我烧了,还做了祝祷。本来这件事不许让任何人知道,所以我今天才能好起来,偏偏被你看见了。
我现在又觉得不舒服了,都是你冲犯了神灵!你还要去告发她。藕官,你只管去,见到他们就照我这么说。等老太太回来,我就说她故意冲犯神灵,咒我早死。” 藕官听了,心里更有了主意,反倒拉着婆子要走。那婆子听了宝玉这番话,赶忙丢下纸钱,陪着笑脸央求宝玉说:“我原本不知道这些,二爷要是告诉了老太太,我这老婆子可就完了。我现在回去跟奶奶们说,就说是爷在祭神,是我看错了。”
宝玉说:“你也不许再回去了,你要是不回去,我就不说。”婆子说:“我已经回去报告过了,让我来带她,我怎么能不回去呢。这样吧,我就说我已经找到了她,是林姑娘叫她去了。”宝玉想了想,才点头答应了。那婆子这才离去。
这边宝玉见藕官不肯明说,心里好奇,便追问道:“你到底是为谁烧纸呢?我琢磨着,要是为了父母兄弟,你们肯定早就托人在外面烧过了。可你却在这里烧这几张纸钱,其中肯定有什么不能说的隐情。”藕官因为刚才宝玉替自己遮掩,心里十分感激,觉得他是能理解自己的人,于是含着泪说道:“我这件事,除了你屋里的芳官和宝姑娘屋里的蕊官,就没第三个人知道了。
今天被你撞见,看你又这么关心,我也只好告诉你了,但你可千万不能再跟别人说。”说着又哭了起来,“我也不方便当面跟你说清楚,你回去找个没人的时候悄悄问问芳官,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说完,便转身走了。 宝玉听了,心里充满了疑惑,只能慢慢地走到潇湘馆去看望黛玉。只见黛玉比以前更加消瘦,让人十分心疼。一问才知道,黛玉的病情相比往日已经算是好多了。黛玉看到宝玉也比之前瘦了很多,想起以前的种种事情,不禁流下泪来。
两人稍微聊了几句,黛玉便催着宝玉回去休息调养身体。宝玉没办法,只好返回自己的住处。 宝玉心里一直惦记着要问芳官这件事的缘由,可偏偏这时湘云、香菱来了,正和袭人、芳官有说有笑的。宝玉不好直接把芳官叫走,怕别人起疑询问,只好强忍着。 过了一会儿,芳官跟着她的干娘去洗头。可她干娘却先让自己的亲女儿洗了头,之后才叫芳官洗。芳官看到这情形,就说干娘偏心,“你把你女儿洗完头剩下的水给我洗。我一个月的月钱都被你拿着,你沾我的光就算了,居然还拿剩的东西给我。”她干娘听了,又羞又恼,骂道:“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怪不得人人都说戏子难缠。不管多好的人,进了这一行,都学坏了。你这么个小崽子,还挑三拣四,说些闲言碎语,就像咬群的骡子一样!”于是,这干娘俩就吵了起来。 袭人连忙派人去劝道:“别吵了,老太太不在家,你们连句安静话都不说了。”晴雯也说:“都是芳官不懂事,也不知道在狂什么,不过是会唱两出戏,就好像立了多大的功似的。”袭人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当长辈的太不公平,做小辈的也太不像话。”宝玉却道:“也不能怪芳官,自古就说‘物不平则鸣’。她从小没了亲人照顾,在这里又没人关心,干娘还赚她的钱,欺负她,她怎么能不生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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