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仲却也无意为难他,其实进来的第一时间,那些廊屋里窸窸窣窣穿衣裳的声音,就清清楚楚传入了耳中。
甚至前面那奔走传告的声音,也都根本逃不过陈仲的耳目。
但与这些人计较,又有什么趣味?
“去告诉干办之人,无需慌张,准备得当,前来见我便罢。”
陈仲吩咐一声。
那引路的小吏顿时千恩万谢地去了。
苏元明不解:“师父,他们是在做什么?当值时间,这么久不敢来见我们?”
陈仲道:“天气炎热,衣冠不整,不敢来见耳。”
苏元明“哦”着点头,想起了小时候他自己也因为天热不爱穿戴整齐,他母亲便告诫他,说人穿衣服除了御寒,更是表明知道羞臊、耻辱,是人与动物的重要区别,是“礼”的一部分,如果自己不把自己当人看待了,那么尽可以随心所欲。
从那之后,苏元明就不肯随意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穿衣服了。
“他们不敢来见师父,看来也是知道羞耻的。”
苏元明话虽这么说着,脸上表情却愈发不屑。
“但身为府衙吏员,明知耻辱,却仍旧那么做了,可见不是什么好人,平日里还辱骂邻里,口口声声骂我们贱民,我真该像师父你消灭都尉、郡丞那些人一样,把他们也都斩除了!”
陈仲微微摇头:“以责人之心责己,以恕己之心恕人。这虽是儒家之说,与为师所持不同,却也有可取之处,你当下心斋的修为境界,正可以揣摩、参照,免得失于偏激。”
苏元明挠头,虽然知道陈仲不赞成他的想法,却也老老实实答应下来。
就站在原地,苏元明直接思考起自己哪里错了,应该怎么想、怎么做,全然不再将其它事情放在心上。
陈仲见状微微颔首。
他二十二岁时,遇到钓叟,得到《剑术》和《玉清三十六箓》。
从那之后,他自己的修行法门,便从蓬莱道洲前汉大贤扬子所传《太玄》,全面改换。
《太玄》本出于孔子所着《易术》,结合前汉出世的上古仙人伏生带来的“五行说”,固然与流行两汉的显学不完全一致,但也算是其中一支。
因扬子曾在新昌郡外,昌山檀德台讲学数十年,广收弟子,有教无类,故而《太玄》法门在蓬莱道洲传播极广。
而钓叟授予陈仲的《剑术》中,却多是引用《庄子》。
陈仲在钻研与重重境界体悟的过程中,对《庄子》也逐渐有了深刻理解,最终选择脱离先师孔子的儒家学说,投入道家。
只是体悟越深,陈仲便越觉得《庄子》表面上都是荒诞不经的故事,夸张而无稽,但实质上是其所表达的境界过于高深,常人无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