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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别说妖族庙堂和这支西线大军,事实上就连湛王府和灵武关都护府都没有想到,本该率领两万血佛族僧兵赶赴兴城的新任西域副将邓越,分兵两路,悄然入驻掖城天河城,以逸待劳。
而西域将军沈轻舟,此时正领着麾下一万杂牌轻骑,以奔雷之势向北突进,然后在妖族斥候有可能出现的极限距离之上,骤然停马不前。
而略作休整之后继续强势前冲的那支骑军,正是老将田衡麾下三万精骑。
西域边军的野战主力,倾巢出动!秋风肃杀。
西域将军沈轻舟高坐马背,眯眼向北望去。
他和曹先云曾经向都护府立下过一份军令状,就是在程润生大军推进到兴城下之前,最少对妖族西线大军进行三次有力度的阻击!
十天之前的那场万骑奔袭,其实从双方战损而言,看似战果斐然的北府军并没有讨到什么便宜,妖族四万先锋骑军也许能算边军精锐,但是北府不同于妖族西线大军,北境绝不可能再从别处抽调兵力驰援,也就是说在西域这张赌桌上,沈轻舟就只有桌面上那么多银子,少一颗铜钱也是少,可是程润生却能够源源不断地从家中取来银子,有足够本钱,完全能够小赌怡情,只要大胜一次就大功告成。所以沈轻舟先前的试探,必然有其深意,那就是让程润生这位北莽功勋大将军原本紧绷的心弦,愈发绷紧,然后干脆利落地直接赌一次大的,赌的就是程润生一松一弛间的那份懈怠。再就是盛州白马游骑虽然精悍绝伦,但终究不可能绕过那么多程润生麾下的斥候,刺探到妖族营寨的具体细节,沈轻舟只能用北府军去靠性命获得这份军情,他之前已经做好被田衡和伏小平厉声拒绝的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田衡和伏小平都没有提出异议,甚至极为擅长兵事的伏小平还亲自领着一万北府骑军前去冲阵,事后沈轻舟直言不讳,以程润生和妖族军马那般粗糙不堪的安营扎寨,三千北府军将士,死得不值当。
当时田衡蹲在小溪边只是咧了咧嘴,没说什么,浑身浴血的付小鹏倒是有些脸色阴沉,却也没有迁怒沈轻舟这位西域将军。
沈轻舟闭上眼睛,在脑海中迅速铺展开妖族西线大军的营寨设置,十五万大军,分为五座大营,主帅程润生的三万亲军居中扎营,骑步混杂。某个贵族豪阀的嫡系兵马单独成营,虽然只有两万骑,但是战力不俗,都算是精锐骑军,几乎人人披甲,甚至有数百健骑更是人马俱甲,有了重骑军的雏形,关键是无论养护还是辎重都自行负责,无疑是一支凿阵利器。再就是三位贵族聚拢而成的四万骑军,这三座大营位于第一线,靠后两座大营则是从妖族边关六七座军镇抽调出来的四万兵马,还有一座妖族近二十年才兴起的辎重营。按照当初伏小平亲率一万骑陷阵所得,大致是一百二十辆厢车,总计粮草约八百石,供给战马的黑豆在一千四百石上下。不过由于妖族骑军南下叩关素来自行携带物资,加上每次大规模行军皆有大量母马随行,所以这支辎重营的存在意义,只是在远离妖族边关的兴城城下,大军攻城久攻不下,才会派上用场,以备不时之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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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妖族骑军游掠南方边疆地带,尤其是秋季,一向很少出现致命的补给问题,反观国力巅峰时期的两族骑军每次主动北进,都需要凭借举国之力支撑起那条脆弱的补给线,真正改变这种尴尬境地的,正是一统人族的高武皇帝,他的两个决定造就了当今中原骑军的鼎盛,一个是以君王当守国门的理由,拒绝一大帮文臣提出迁都江南道的建议,继续以渝京城作为一国之都,同时订立下极富魄力的一项国策,对两河道边军的扶持不遗余力,不惜用东越道和江南道的巨大赋税投入人族北边,第二个决定正是任由功高震主的赢阙带兵出京,封王就藩于盛产大马的北方四州,让其直面妖族!
位于人族辽阔版图最北方的东西两处边防要冲,皆有一国之最精锐骑军重兵戊守,加上中间地带的关宁道坐拥天险,所以后来历代人族皇帝,都没有面临过妖骑来到京城的情况。
闭目养神的沈轻舟下意识用手心握紧铁骑。
按照谍报,妖族营寨粗劣至极,草草挖出三道绕营壕沟,分别位于其后的那座纤薄栅栏更是可谓风吹即倒,麻绳绑缚木杆,绳结根本谈不上讲究,各营之间的通道本该整洁肃穆,不得士卒擅自走动串营,可是这五座军营之间人来人往杂乱无章,毫无规矩可言。之前伏小平麾下数百前突精骑,曾经一路开阵至妖族中军大营不足一百五十步,亲眼看到左右两营手忙脚乱,导致营道之上拥堵不堪,鸡飞狗跳。不说比较军律严苛冠绝人族的北境边军,沈轻舟自认镇北军也要做得比妖族更好。
当然,这并不能说明妖族骑军的战力孱弱,恰恰相反,正因为妖族草原习惯了骑军的疾驰电掣,对于这种近乎累赘的两族兵事习惯,很难如两族将领那样刻骨铭心。
换由两族任何一支大军对峙妖族十数万铁蹄,谁能有心思去探究妖族骑军安营扎寨的纰漏?只能靠依托险隘,或是靠死守巨城,即便是敢于出城野战,也只能靠重甲步卒结阵拒马,靠密集弓弩杀伤敌骑。
沈轻舟如此费尽心思,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之上。
北境铁骑即便对上人数占优的妖族骑军,敢战,能战,且能战而胜之!
沈轻舟猛然睁开眼睛,冷笑道:“你们妖族骑军自大唐由盛转衰起始,不断叩关北边,欺负了两族整整四百余年,视大城关隘如无物,好一个来去如风!”
沈轻舟身后一万骑开始向前推进,不急不缓。
这一万骑,极为古怪,气势尤为雄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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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族中军大营帅帐,程润生披甲按刀而立,气定神闲,望向帐内那十数位年龄悬殊的将军,既有亲手扶植起来的心腹,也有几大贵族豪门的话事人,还有背景简单凭借战功攀升到当下高位的青壮武将。
程润生沉声道:“此次北府三万骑军皆已出现,大概是明知守不住兴城,又不甘心将盛州西大门的灵武军镇暴露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便想要孤注一掷,倒也省事!诸位都是身经百战,不需要本将唠叨那些鸡毛蒜皮,只需记得一事,我们兵力占据绝对优势,那就要好好利用起来,除去后方辎重营按兵不动,其余四营,火速拔营之后,骑阵不可拉伸过长,务必相互策应,决不可擅自冒进,我们这趟打流州,陛下赠有四字,小输即胜!”
程润生望向众人,然后向北一抱拳道:“诸位!若非战事不利,我程润生今日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我此生已是无所求,但是诸位当中,年纪最长者不过五十,官品最高之人不过正三品!打下西域后,功劳最大者,且不论陛下如何犒赏,我程润生的大将军头衔,先请拿去!”
帐内所有人顿时神色激昂。
搁在中原,浩浩荡荡十数万大军的紧急调动,绝非一时半刻能够上阵。
但是妖族骑军不同,当那些将军各自匆忙返回营地后,四座大营,巨大的号角声悠扬响起。
只不过因为三万北府精骑的出现太过匪夷所思,突进速度也太过迅猛,前方三营的摆兵布阵仍是稍显滞后,一定程度上丢了些许先机。骑军冲锋,那股凭借战马体重和奔速带来的巨大贯穿力,以及为骑卒手中战刀铁矛带来的恐怖侵彻力,都需要相当一段距离来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