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
李纨在一旁赶忙劝说:“姨娘,您别生气。也不能怪姑娘,她心里是想照顾您的,只是有些话不好说出口。”探春急忙说道:“大嫂子,您这就糊涂了。我照顾谁?哪有姑娘家去照顾奴才的道理?他们的好坏,你们心里清楚,跟我有什么关系。”赵姨娘气得问道:“谁让你去照顾别人了?你不当家,我也不会来问你。可你如今既然当家了,就得说一不二。现在你舅舅死了,你多给个二三十两银子,难道太太还会不答应?太太明明是个好太太,都是你们这些人尖酸刻薄,可惜了太太的一片好心,没处施展。姑娘你放心,这也不用你出银子。等你将来出了阁,我还指望你能额外照顾照顾赵家呢。可你如今翅膀还没长硬,就忘了根本,只想着往高枝儿上飞了!” 探春还没听完,就气得脸色发白,呼吸急促,一边抽抽噎噎地哭着,一边问道:“谁是我舅舅?
我舅舅去年刚升了九省检点,哪里又冒出来一个舅舅?我向来都是按照规矩尊敬长辈,可越发敬出这些莫名其妙的亲戚来了。既然这么说,环儿出去的时候,为什么赵国基要站起来,还跟着他上学?为什么不拿出舅舅的架子来?何必呢,谁不知道我是姨娘您生的,非要隔两三个月找个由头来,把这些事儿翻出来说,生怕别人不知道,故意要表白一番。也不知道是谁让谁没脸?幸亏我还明白事理,要是换了个糊涂不懂事的,早就生气发火了。”李纨在一旁急得不停地劝说,可赵姨娘还是唠叨个不停。 忽然听到有人说:“二奶奶打发平姑娘来说话了。”
赵姨娘听了,这才住了口。只见平儿走了进来,赵姨娘赶忙赔着笑脸让座,又急忙问道:“你家奶奶身体好些了吗?我正想着要去看看呢,就是一直没抽出空来。”李纨见平儿进来,便问她有什么事。平儿笑着说:“奶奶说,赵姨奶奶的兄弟去世了,担心奶奶和姑娘不知道以往的旧例,要是按照常例,只能给二十两银子。如今请姑娘您决定,要是再添些银子也可以。”探春早已擦干了眼泪,赶忙说道:“好好的为什么要添?
难道谁是二十四个月才生下来的?又不是那些出兵放马,背着主子拼命才逃得性命的人?你家主子可真会取巧,想让我破了规矩开个例,她来做好人,拿着太太不心疼的钱去做人情。你告诉她,我可不敢随便增减,胡乱出主意。她要是想添钱,想施恩,等她身体好了出来,爱怎么添就怎么添去。”
平儿一进来就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如今听了探春这一番话,就更加清楚了。见探春满脸怒气,平儿也不敢像往常那样嘻嘻哈哈,只是在一旁垂手站立,默默地侍候着。
这时,宝钗从上房走了过来,探春等人连忙起身让座。大家还没来得及说话,又有一个媳妇走进来汇报事情。因为探春刚刚哭过,便有三四个小丫鬟捧着沐盆、毛巾、镜子等物品走了过来。此时探春正盘膝坐在矮板榻上,捧沐盆的丫鬟走到跟前,双膝跪地,高高地举起沐盆;另外两个小丫鬟也在一旁屈膝,捧着毛巾、镜子以及脂粉等化妆用品。平儿看到待书不在这儿,赶忙上前帮探春挽起衣袖、卸下镯子,又接过一条大手巾,把探春身前的衣襟遮挡好。
探春这才伸手到面盆中洗手洗脸。 就在这时,那个媳妇开口汇报说:“回禀奶奶和姑娘,家学里要支取环爷和兰哥儿一年的公费。”平儿抢先说道:“你着什么急!你睁大眼睛看看,姑娘正在洗脸,你不出去等着,反而先上来说话。要是在二奶奶跟前,你也这么没眼色吗?姑娘虽然宽厚仁慈,可我要是回去告诉二奶奶,就说你们眼里根本没有姑娘,到时候你们吃了亏,可别埋怨我。”那个媳妇被吓得赶紧赔着笑脸说:“是我粗心了。”
一边说着,一边急忙退了出去。 探春一边均匀地涂抹脂粉,整理面容,一边冷冷地笑着对平儿说:“你来得晚了一步,还有更可笑的呢:连吴新登家的这样经常办事的人,都不查清楚情况,就跑来糊弄我们。幸亏我们多问了几句,她竟然还好意思说忘了。我就说她回去向你家主子汇报事情的时候,也能忘了再去找资料?我估计你家主子未必有那个耐心等她再去查。”平儿赶忙赔笑着说:“她有了这一次教训,保管她腿上的筋都得折两根。姑娘别信她们的话。她们就是觉得大奶奶心地善良,像个菩萨,姑娘你又是个腼腆的小姐,所以才偷懒耍滑,想来蒙混过关。”说着,平儿又朝着门外大声说道:“你们就只管撒野吧,等二奶奶身体完全好了,咱们再好好算账。”门外的众媳妇们都笑着说:“姑娘,您是最明白事理的人,俗话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们可不敢欺瞒小姐。
如今小姐是府里的娇客,要是真把小姐惹恼了,我们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平儿冷笑一声说:“你们明白就好。”接着又陪着笑脸对探春说:“姑娘您知道二奶奶平日里事情太多,哪里能顾得上这些细节,难免会有疏忽。俗话说‘旁观者清’,这几年姑娘冷眼旁观,要是有什么该增加或者该减少的地方,二奶奶没有考虑到,姑娘您不妨斟酌着调整一下。一来对太太的事情有好处,二来也不辜负姑娘您对我们二奶奶的情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平儿的话还没说完,宝钗和李纨都笑着说:“好丫头,怪不得凤丫头这么疼你!本来也没什么可增减的事情,如今听你这么一说,倒真要找出两件来仔细商量商量,可不能辜负了你这番话。”探春也笑着说:“我正一肚子气没处撒呢,本来想找你家奶奶出气,偏偏你来了,说了这些话,倒让我没了主意。” 说着,探春便把刚才那个媳妇叫了进来,问道:“环爷和兰哥儿在自家学塾里这一年的银子,是用来做什么的?”那媳妇回答说:“一年里在学塾吃点心或者买纸笔,每位少爷有八两银子的费用。”探春说:“凡是爷们的日常用度,都是从各自屋里领月钱的。环哥的是姨娘领二两,宝玉的是老太太屋里的袭人领二两,兰哥儿的是大奶奶屋里领。
怎么学塾里每人又多了这八两银子?原来上学是为了这八两银子!从今天起,把这一项费用取消了。平儿,回去告诉你家奶奶,就说是我的意思,务必把这一条免了。”平儿笑着说:“早就该免了。去年二奶奶原本就说要免的,只是因为年底事情太忙,就给忘了。”那个媳妇只好答应着出去了。这时,大观园中的媳妇们捧来了饭盒。 待书和素云早已抬过来一张小饭桌,平儿也忙着帮忙上菜。
探春笑着说:“你说完话就去忙你的吧,在这儿忙什么。”平儿笑着说:“我本来也没什么事。二奶奶打发我来,一是传话,二是担心这里人手不够,特意让我来帮着妹妹们伺候奶奶和姑娘。”探春问道:“宝姑娘的饭怎么不端来一起吃?”丫鬟们听了,赶忙跑到檐外,让媳妇去传话:“宝姑娘现在要在厅上和大家一起吃,让他们把饭送到这里来。”探春听到后,高声说道:“你别乱支使人!那些都是负责办大事的管家娘子,你们支使她们要饭要茶的,一点尊卑都不懂!平儿在这里站着,你让她去叫。”
平儿赶忙答应了一声,走了出来。那些媳妇们都急忙悄悄地拉住她,赔着笑脸说:“哪里用得着姑娘去叫啊,我们已经派人去叫了。”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帕掸了掸石矶,说:“姑娘站了半天,累了吧,这太阳底下先歇一会儿。”平儿便坐了下来。又有茶房里的两个婆子拿来一个坐褥铺上,说:“石头太凉,这个坐褥很干净的,姑娘您将就着坐一会儿吧。”平儿赶忙赔着笑脸说:“多谢。”
一个婆子又捧来一碗精致的新茶,也悄悄地笑着说:“这不是我们平时喝的茶,原本是伺候姑娘们的,姑娘您先润润口。” 平儿赶忙欠身接过茶,指着众媳妇们,悄悄地说:“你们也太过分了,闹得不像样子。探春姑娘是个有教养的人,不肯轻易发脾气,这是她尊重大家,可你们却轻视、欺负她。要是真把她惹急了,大不了说她脾气暴躁,但你们可就当场吃不了兜着走了。她要是撒个娇,太太都得让她几分,二奶奶也不敢把她怎么样。你们竟然这么大胆小看她,简直就是鸡蛋碰石头。”众人都赶忙说道:“我们哪敢大胆啊,都是赵姨奶奶闹的。”
平儿也轻声地对众媳妇们说:“算了吧,好奶奶们。常言说‘墙倒众人推’,那赵姨奶奶本来就有些做事不靠谱,一旦出了事,你们就都把责任推到她身上。你们平日里那种目中无人的样子,还有那厉害的心思,我这几年难道会不知道?二奶奶要是稍微差那么一点儿,早就被你们这些人给整治得不行了。即便如此,只要二奶奶稍微有点疏忽,你们就还要刁难她一下,好几次都没让你们少在背后说闲话。”众人连忙说道:“我们哪敢啊!”平儿接着说:“二奶奶厉害,你们都怕她,可只有我知道,她心里其实也不是完全不怕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