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

宝玉这才小声笑道:“咱们别说话了,不然又要惹她们开口。”说完,大家便都睡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晴雯果然觉得有些鼻塞,声音也重了,懒得动弹。宝玉说:“千万别声张!要是太太知道了,又该让你搬回家去养病了。回家虽然好,可到底冷一些,不如在这里。你就在里间屋里躺着,我让人请个大夫,悄悄地从后门进来给你瞧瞧。”晴雯说:“话虽这么说,你到底得告诉大奶奶一声,不然一会儿大夫来了,人家问起来,怎么说呢?”宝玉觉得有理,就叫来一个老嬷嬷吩咐道:“你去回大奶奶,就说晴雯只是着了点凉,不是什么大病。

袭人又不在家,她要是回家养病,这里就更没人照应了。请个大夫,悄悄地从后门进来看看,别告诉太太。”老嬷嬷去了好一会儿,回来禀报说:“大奶奶知道了,说吃两剂药要是好了就算了,要是不好,还是出去养病为好。现在时气不好,就怕传染给别人,虽然这是小事,但姑娘们的身子才是要紧的。”晴雯睡在暖阁里,不停地咳嗽,听到这话,生气地喊道:“我哪里就得了瘟病了,还怕传染给别人!我要是离开了这里,看你们这一辈子都别头疼脑热的。”说着,就真的要起身。宝玉连忙按住她,笑着说:“别生气,这本来就是她的职责,她是怕太太知道了责怪她,不过就是随口说一句。你平时就爱生气,现在肝火肯定更旺了。” 正说着,有人禀报大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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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便走到书架后面躲起来。只见两三个后门口的老嬷嬷带着一个大夫走了进来。这里的丫鬟们都回避了,三四个老嬷嬷放下暖阁上的大红绣幔,晴雯从幔子中只伸出一只手来。那大夫看到这只手上有两根指甲,足有三寸长,而且还有用金凤花染得通红的痕迹,便急忙转过头去。一个老嬷嬷赶紧拿了一块手帕把晴雯的手遮住。那大夫这才开始诊脉,诊完后起身到外间,对老嬷嬷们说:“小姐的病症是外感风寒,体内又有积滞,最近时气不好,算是得了个小伤寒。幸亏小姐平时饮食节制,受的风寒也不大,只是血气原本就弱,偶然感染了一些,吃两剂药疏散一下就好了。”

说完,便跟着婆子们出去了。 这时,李纨已经派人通知了后门口的人和各处丫鬟回避,所以那大夫只看到了园中的景色,并没有见到任何女子。不一会儿出了园门,就在守园门的小厮们的班房里坐下,开了药方。老嬷嬷说:“您先别着急走,我们小爷比较啰嗦,恐怕还有话要说。”

大夫连忙说:“刚才那不是小姐,难道是位爷不成?那屋子布置得像绣房一样,又放下了幔子,怎么会是位爷呢?”老嬷嬷小声笑道:“我的老爷呀,怪不得小厮们刚才说今天请了一位新大夫,您是真不了解我们家的情况。那屋子是我们小哥儿的,那人是他屋里的丫头,还是个大丫鬟,哪里是什么小姐?要是小姐的绣房,小姐病了,您哪能那么容易就进去呢?”说完,便拿着药方进去了。

宝玉接过药方一看,上面有紫苏、桔梗、防风、荆芥等药,后面又有枳实、麻黄。宝玉说:“该死,该死,他把女孩儿们当成我们男人一样治疗,这怎么行!不管她有什么内滞,这枳实、麻黄的药性,女孩儿们怎么受得了。是谁请来的大夫?赶紧把他打发走!再请一个熟悉的大夫来。”

老婆子说道:“这用药好不好,我们可不懂其中的道理。现在要是再派小厮去请王太医,倒是件容易的事,只是这位大夫不是通过总管房请来的,所以得给他轿马钱。”宝玉问道:“那该给他多少呢?”老婆子说:“给少了面子上过不去,怎么也得给一两银子,这才符合咱们家的礼数。”

宝玉又问:“那王太医来了给多少呢?”老婆子笑着说:“王太医和张太医往常来的时候,也没给过钱,不过每年在春节、端午、中秋、冬至这四个节日,会一次性送一份厚礼,这是固定的年例。这位大夫是第一次来,得给他一两银子。”宝玉听了,就吩咐麝月去取银子。麝月说:“花大奶奶也不知道把银子放在哪儿了?”宝玉说:“我常见她在螺甸小柜子里取钱,我和你一起去找找。” 说着,两人来到宝玉堆放东西的房间,打开螺甸柜子,上面一层放的都是笔墨、扇子、香饼、各种荷包、汗巾之类的物品;下面一层则是几串钱。

于是打开抽屉,才看到一个小簸箩里放着几块银子,旁边还有一把戥子。麝月就拿起一块银子,提起戥子问宝玉:“哪是一两的刻度呀?”宝玉笑着说:“你问我?真有意思,倒像是你才是新来的。”麝月也笑了,又打算去问别人。宝玉说:“挑块大的给他就行了。又不是做买卖,算这么清楚干什么!”麝月听了,就放下戥子,挑了一块掂了掂,笑着说:“这块只怕有一两了。

宁可多给点,也别少了,省得让那穷小子笑话,别说咱们不认识戥子,倒说咱们故意小气。”那婆子站在外面的台阶上,笑着说:“那是五两的锭子剪了一半,这块至少还有二两呢!这会儿又没有夹剪,姑娘您收了这块,再挑一块小的吧。”麝月早已关上柜子走了出来,笑着说:“谁还再去找呀!多出来的你就拿去吧。”宝玉说:“你赶紧叫茗烟再去请王大夫就是了。”婆子接过银子,自去安排此事。 过了一会儿,茗烟果然请来了王太医。

王太医给晴雯诊脉后,说的病症和之前那位大夫说的差不多,只是药方上确实没有枳实、麻黄等药,反倒有当归、陈皮、白芍等药,而且药的剂量比之前那位大夫开的也减少了一些。宝玉高兴地说:“这才是适合女孩儿们的药,虽然是疏散风寒的药,也不能太猛。去年我生病,是伤寒加上体内饮食停滞,他给我诊治时,还说我都受不了麻黄、石膏、枳实等药性猛烈的药。我和你们比起来,我就像那野坟圈子里长了几十年的一棵老杨树,你们就像秋天芸儿送我的那才开的白海棠,连我都受不了的药,你们怎么能受得了呢。”麝月等人笑着说:“野坟里难道只有杨树吗?难道就没有松柏?我最讨厌杨树了,那么大一棵笨树,叶子就那么一点点,没一丝风的时候,它也乱响。

你偏偏拿它来比,也太没品味了。”宝玉笑着说:“松柏我可不敢比。连孔子都说:‘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可见松柏这两种东西高雅,只有不知羞耻的人才拿它们胡乱相比呢。” 正说着,只见老婆子取了药回来。宝玉让人找出煎药的银吊子,就在火盆上煎药。晴雯说:“应该送到茶房里去煎,在这屋里煎药,弄得满屋子都是药味,怎么行呢。”宝玉说:“药味比所有的花香、果子香都高雅。神仙采药、烧药,还有那些高人逸士采药、制药,这是最奇妙的事情。这屋里我正想着各种味道都齐全了,就差药香,如今正好全了。”一边说着,一边早让人开始煎药。

又嘱咐麝月准备些东西,派老嬷嬷去看望袭人,劝她不要太伤心哭泣。等一切安排妥当,宝玉才到前面贾母和王夫人处请安、吃饭。 这时,凤姐儿正和贾母、王夫人商量说:“现在白天又短又冷,不如以后让大嫂子带着姑娘们在园子里吃饭。等天气暖和了,白天时间长了,再来回走动也不迟。”

王夫人笑着说:“这倒是个好主意。刮风下雪的时候这样做就更方便了。吃了东西受了冷气可不好;空着肚子走来,灌了一肚子冷风,再吃些东西也不好。不如把后园门里头的那五间大房子利用起来,反正有女人们值夜班,挑两个会做饭的女人在那里,专门给姑娘们做饭。新鲜的菜蔬都有固定的份额,从总管房里支取,要钱或者要东西都行;那些野鸡、獐子、狍子等各种野味,分一些给她们就是了。”

贾母说:“我也正这么想呢,就是担心又添一个厨房会多很多麻烦事。”凤姐儿说:“不会多事的。都是一样的分例,这里增加了,别的地方就减少一些。就算多费点事,小姑娘们本来就娇弱,吹了冷风可不好,别人还好说,林妹妹怎么受得了?就连宝兄弟也受不了,更何况众位姑娘。”贾母说:“正是这个道理。上次我就想说这事,可我看你们的大事太多了,如今又冒出这些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