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

众人听了,都笑着说:“奶奶就爱说这话。平日里大手大脚的,不知道替太太背地里补贴了多少东西,补贴的东西多到都没法说,也没见您跟太太算过账。偏偏这会儿又说起这种小气话来打趣。”凤姐儿笑道:“太太哪里能想到这些。说到底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要是我再不照管,大家的面子可就不好看了。说不得我自己吃点亏,把大家都打扮得得体些,宁可我博个好名声。要是一个个都穿得像‘烧糊了的卷子’似的,别人肯定会笑话我当家却把人弄得像叫花子一样。”众人听了,都感叹道:“哪有人能像奶奶这样贤明!对上能体贴太太,对下又能疼惜照顾下人。”

说着,就见凤姐儿让平儿把昨天那件石青刻丝八团天马皮褂子拿出来,给了袭人。又看袭人带来的包袱,只有一个弹墨花绫水红绸里的夹包袱,里面只包着两件半旧的棉袄和一件皮褂。凤姐儿又让平儿把一个玉色绸里的哆罗呢包袱拿出来,还吩咐再包上一件雪褂子。

平儿去把衣服拿了出来,一件是半旧的大红猩猩毡衣,另一件是大红羽纱衣。袭人忙说:“一件就已经让我受之有愧了。”平儿笑着说:“你拿这件猩猩毡的。我顺手把这件拿出来,让人给邢大姑娘送去。昨天那么大的雪,大家都有暖和的衣服,不是猩猩毡材质的,就是羽缎羽纱做的,十来件大红衣裳在大雪的映衬下,看上去整整齐齐的,可好看了。就只有邢大姑娘穿着那件旧毡斗篷,越发显得她缩着肩膀弓着背,看着怪可怜的。

所以把这件衣服给她吧。”凤姐儿笑着说:“我的东西,你就私自要送人。我一个人花还不够呢,再加上你帮着送,这可真是‘锦上添花’了!”众人笑着说:“这还不是因为奶奶平日里孝敬太太,又疼爱我们这些下人。要是奶奶平日里是个小气的人,只看重东西,不关心下人,姑娘您哪里还敢这样做呀。”凤姐儿笑道:“所以说,还是平儿最懂我的心思,能明白我的心意的,也就是她还能懂个三四分罢了。”

说完,又叮嘱袭人:“你妈要是病好了那自然最好;要是情况不好了,你就尽管住下,打发人回来告诉我,我再另外派人给你送铺盖过去。可别用别人家的铺盖和梳头的用具。”接着又吩咐周瑞家的:“你们自然也清楚这里的规矩,我也就不用再多嘱咐了。”周瑞家的连忙答应:“我们都知道。我们到了那边,肯定会让他们家的人回避。要是住下,肯定会另外要一两间内房的。”说完,就跟着袭人出去了,还吩咐预备灯笼,然后一起坐车前往花自芳家,这些暂且不提。 这边凤姐儿又把怡红院的两个嬷嬷叫了过来,吩咐道:“袭人这次回去,只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你们平日里也了解那些大丫头,挑两个懂事、知道轻重的,派到宝玉屋里值夜班。你们也要好好照看着,别由着宝玉胡来。”两个嬷嬷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儿回来禀报说:“我们派了晴雯和麝月在屋里,我们四个人原本就是轮流着负责值夜班的。”凤姐儿听了,点了点头说:“晚上催着他早点睡,早上催着他早点起。”老嬷嬷们答应了,便回园子去了。没过多久,周瑞家的果然回来向凤姐儿报告说:“袭人的母亲已经去世,停放在床上,袭人不能回来了。”凤姐儿把这件事回禀了王夫人,一面派人去大观园取袭人的铺盖和梳妆用品。

宝玉在一旁看着晴雯和麝月把东西收拾妥当送去。等她们回来后,晴雯和麝月都卸了残妆,换了裙袄。晴雯就围坐在熏笼旁取暖。麝月笑着说:“你今天就别装小姐了,我劝你也动一动。”晴雯说:“等你们都忙完了,我再动也不迟。只要有你们在一天,我就享受一天。”麝月笑道:“好姐姐,我去铺床,你把那穿衣镜的套子放下来,把上面的划子划上,你个子比我高些,做这个合适。”说完,就去给宝玉铺床。

晴雯叹了口气,笑道:“人家才坐暖和了,你就来捣乱。”这时宝玉正坐着发愁,心里想着袭人的母亲不知道是死是活,忽然听到晴雯这么说,便自己起身出去,放下镜套,划上插销,进来后笑道:“你们可以暖和了,都弄好了。”晴雯笑道:“终究暖和不了多久的,我又想起来汤婆子还没拿来呢。”麝月说:“亏你还想着!他平日里又不用汤婆子,咱们这熏笼上暖和,不像那屋里的炕冷,今天可以不用汤婆子。”

宝玉笑道:“要是你们两个都在熏笼上睡了,我在外边没个人陪着,我害怕,一晚上都睡不着。”晴雯说:“我在这儿睡。麝月你去外边睡。”说话间,已经二更天了,麝月早已放下帘幔,移了灯炷,点了香,服侍宝玉躺下,她俩这才准备睡觉。 晴雯自在熏笼上躺着,麝月便在暖阁外边睡下。到了三更以后,宝玉在睡梦中叫袭人。叫了两声,没人答应,自己醒了过来,才想起袭人不在家,自己也觉得好笑。晴雯已经醒了,便笑着叫醒麝月说:“连我都醒了,你守在旁边居然还不知道,真是像个睡死过去的人。”麝月翻身打了个哈欠,笑道:“他叫袭人,跟我有什么关系!”接着问宝玉:“你要干什么?”宝玉说:“我要吃茶。”麝月连忙起来,只穿着红绸小棉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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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说:“披上我的袄儿再去,小心着凉。”麝月听了,随手就把宝玉起夜时披的一件貂颏满襟暖袄披上,下去在盆里洗手,先倒了一杯温水,拿了大漱盂,让宝玉漱了口;然后从茶槅上取了茶碗,先用温水烫了一下,从暖壶里倒了半碗茶,递给宝玉喝;自己也漱了漱口,喝了半碗。晴雯笑道:“好妹子,也给我喝一口。”麝月笑道:“你越来越得寸进尺了!”晴雯说:“好妹妹,明天晚上你别动,我服侍你一夜,怎么样?”麝月听了,只好也服侍她漱了口,倒了半碗茶给她喝。麝月笑道:“你们两个别睡,说着话,我出去走走就回来。”晴雯笑道:“外头有个鬼在等着你呢。”宝玉说:“外头肯定有大月亮,我们说着话,你只管去。”

一面说,一面咳嗽了两声。 麝月便打开后门,掀起毡帘一看,外面果然月色皎洁。晴雯等她出去后,就想吓唬她一下。她仗着自己平日里比别人身体好,不怕冷,也不披衣服,只穿着小袄,便轻手轻脚地走下熏笼,随后跟了出去。宝玉笑着劝道:“小心冻着,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晴雯只是摆摆手,随后出了房门。只见月光如水洒在地上,忽然一阵微风吹来,晴雯只觉得寒气透骨,不禁毛骨悚然。

她心里暗自想道:“怪不得人家说热身子不能被风吹,这一冷还真是难受。”她正准备吓唬麝月,就听见宝玉在屋里高声喊道:“晴雯出去了!”晴雯连忙转身回来,笑道:“哪里就能把她吓死?就你老是这么婆婆妈妈的!”宝玉笑道:“倒不是怕吓着她,第一呢,你这样出去冻着了也不好;第二呢,她没防备,万一被你一吓叫出声来,要是吵醒了别人,人家不说咱们是在闹着玩,反倒会说袭人刚走了一夜,你们就疑神疑鬼的。

你来把我这边的被子掖一掖。”晴雯听了,便过来掖了掖被子,伸手进去摸了摸,宝玉笑道:“好冷的手!我说让你小心冻着吧。”这时,宝玉又看到晴雯两腮红得像涂了胭脂一样,用手摸了摸,也觉得冰冷。宝玉说:“快钻进被窝里暖和暖和吧。”

话还没说完,只听见“咯噔”一声门响,麝月慌慌张张地笑着走进来,说道:“可吓死我了。在黑影里,山子石后头,我看见一个人蹲着。我刚要叫喊,没想到那是个大锦鸡,它见了人飞了起来,飞到有亮光的地方,我才看清楚。要是我冒冒失失地一喊,可就把人都惊动了。”

一边说着,一边洗手,又笑着说:“晴雯出去我怎么没瞧见?她肯定是想吓唬我去了。”宝玉笑着说:“不是她,她在这儿暖手呢!我要是不叫得快,你可真得被吓一跳。”晴雯笑着说:“也用不着我去吓唬,这小蹄子自己就疑神疑鬼,把自己吓着了。”说着,便又回到自己的被窝里。麝月说:“你就这么像个跑马卖艺的,打扮得这么利落就出去了?”宝玉笑道:“她可不就是这么出去的。”麝月说:“你也不挑个好日子出去!你出去站一站,保管把你的皮都冻破了。”说完,又把火盆上的铜罩揭开,拿起灰锹把熟炭重新埋了埋,放了两块素香上去,仍旧把铜罩盖上,到屏风后面重新挑了挑灯芯,这才躺下睡觉。 晴雯因为刚才受了冷,现在又暖和过来,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宝玉叹了口气说:“怎么样?到底是着了风了。”麝月笑着说:“她早上就喊着不舒服,一天都没吃饭。

这会儿还不知道保养,还想着捉弄人。明天要是病了,就让她自己受罪。”宝玉问:“她头上热不热?”晴雯咳嗽了两声,说:“没关系,哪有那么娇弱。”正说着,只听见外间房中十锦槅上的自鸣钟“当当”响了两声,外间值宿的老嬷嬷也咳嗽了两声,然后说道:“姑娘们睡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