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芳和坐在马上,回头一一看去,看着那些或是焦急或是退缩或是疑心的目光,秾丽的面容不复往昔的风流快慰,目光深沉,神情难辨。
从开始的步步紧逼,到如今逃窜佘春。
不过半载而已。
十数年的筹谋,到如今,不过万余人的兵马。
“再下是何处?”
裴静朝往下看了看,方才道“和新州的州口,灵鹿关。”
公孙芳和点点头,随即命人先行进城。
卫亦舒坐在马上,本以为他打算退居陇西,本想跟着他们直接进去,沈素洁却拉住了她。
直到全部人马都进城了,他依旧默然不语。
“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沈素洁了解她,可在这些时日的相处中,她何尝不是也将他了解了大半。
沈素洁看着里间来往的兵士,声音有些沉,夹杂着她分辨不清的诡谲情绪。
“阿姊,你恨我吗?”
这句话来得突兀又平静,她一时怔在那里。
沈素洁忽而一笑,“阿姊,你自然是恨我的。”
“鹿灵关内有个极为灵验的观音庙,我得空了就带阿姊去看看。”
卫亦舒心中不安,见他要走,下意识就拉住了他的衣袖,“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
沈素洁反手将她的手握住“我和阿姊置气这么久,还以为阿姊总会过来哄哄我的。”
她才要说什么时候吵过架,突然就想到了那天在卢文昭走后说的话。
他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却难得没有要和她争辩到底的念头。
若是再往前些,他恐怕非要听到她低头认错不可。
“我与袁从简从来都是清清白白。”
沈素洁摩挲着她的手,迟迟没有说话。
卫亦舒也不再辩解,只静静看着他。
天色越来越晚,城内已然喧闹动起来。
“阿姊还记得那天调戏你的人么?”
眼见她再度露出茫然的神情,沈素洁轻轻笑了笑,却没有半点温度,只有森然的寒意。
“我扶阿姊一把,阿姊都恨不得即刻就与我撇清干系,遑论平素避我如蛇蝎,原来换作别人,阿姊也是可以宽宏大量的。”
卫亦舒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刻薄起来,可是听见了这句话,脸色还是有些不好看。
沈素洁勾住她别开的脸,“我叫人将他剥了皮,做了灯笼。”
短短几个字,从他眼眸中看到的,全是诡谲漠然,让她觉得骨子里都浸着冷意。
她将他的手拨开,避开了视线,才觉得能喘过气,“我不想听这些,进去吧。”
沈素洁将她的手再度握住,不再说这些。
只是夜里她还是做起了噩梦,目之所及,街市一片血红,连带着月色都染上了几分阴森的可怖来。
一声声女郎从四面八方传来,有男有女,等她好不容易看到卫家的灯笼时,一阵风将灯笼吹动了,待它翻过来,却是一双瞪得极大极红的眼珠子。
“阿姊,我在这里。”
她陡然惊醒,翁鸣声尤在,连带着手脚都在发麻。
沈素洁将她抱进怀里安抚,”阿姊别怕,我在这里。”
卫亦舒闭上眼,只是喘得厉害。
窗外隐约有更夫的声音,一声一声,并不真切,却将她的神智拉了回来。
“睡吧。”
她闭上眼,仍然是那双滴着血的眼珠子,便下意识抗拒他。
沈素洁将她搂紧了,轻轻抚着她的背“我不该说这些,明日叫他们送些安神的汤来。”
她敷衍着应了。
沈素洁看着她的眉眼,轻轻抚了上去,动作极轻。
卫亦舒总想着公孙芳和求权,从来没有想过真正的,亲眼看着他拿一城的百姓当作阻挡公孙卞真的肉盾。
鹿灵关内几千百姓,男女老幼,无一例外,被束上了手脚,驱赶到了城门口。
外面是公孙卞真的三万余人,城墙之上,是裴静朝等人早已准备好的弓弩。
沈素洁带着她站在城墙上,看着底下那些人几乎是跪在地上恳求着对面的人时,忍不住打颤。
沈素洁将牵着她,视线落在对面的玄衣男子身上。
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本小说里的男主公孙卞真。
即便隔着距离,她也能从人堆里一眼看见他,那是真正的,极为耀眼的存在。
墨发金冠,身姿挺拔,面容艳丽胜过牡丹,抬眸转目间,锐利得像一把出鞘的冷剑,气质浑然天成,即便是坐在马上,也能叫人为之臣服。
“听闻太子素有仁善之名,今日,就劳烦各位了,只要你们好好求他,他一定会放了你们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公孙芳和说完,便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卫亦舒。
然后转身下楼,与众人一同准备向陇西出发。
谁都知道这是公孙芳和的阳谋,他要保存实力奔赴陇西春州,必须为自己争取最多的时间。
卫亦舒看着底下的人,看着他们稍一反抗就被一箭穿心,不得不继续求对面的人,忍不住拉住了沈素洁的衣袖“放了他们…… ”
沈素洁只是牵着她的手。
变故也不过在须臾之间,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阵的尖叫,她下意识看过去,只见两条狗冲进了人群中,生生撕咬下了一只胳膊。
紧接着便是一阵箭雨射来。
她一时怔在那里,看着骑在马上的青年面无表情的提枪戳进了一个女人的心口,看着女人痛苦的把住枪杆惊恐的想要逃走,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胸前的鲜血像水一样喷洒出来。
沈素洁忙捂住她的眼睛,一面下令,一面叫斥候送信。
沈素洁随即叫了沈玉荷与许至越来,几乎是半捆着才把她扶上马。
“阿兄,我要留下来。”
沈素洁面色严峻,毫不迟疑道“你即刻随许至越去春州。”
沈玉荷拿了枪就要重新上城楼,被他一把拉住,“玉荷!”
沈玉荷怃然红了眼眶,“我可以把卢国公射下马,也可以把太子杀了!凭什么要我当逃兵?”
沈素洁匆匆看过那边的情形,一面将一张纸塞进她怀中,“三娘,替阿兄带嫂嫂去春州。”
说罢便将她推到许至越那边去,转身快步走了。
沈玉荷气急,却也还是携着卫亦舒往公孙芳和那边追去。
她所带人马不多,行得狼狈,不知快马跑了多久,只知道马已经开始吐白沫了,沈玉荷才下马重新安排。
“此去难知殿下会不会被谢常剠偷袭,我们不能沿路追上,从西侧转道去春州最为适宜。”
沈玉荷借着微弱的烛火看地图,看了片刻,只能咬牙道“你们去,我去接应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