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肝癌晚期

肝癌晚期。

拿到这份报道,旺财突然松了一口气。他想笑。

医生说,最多三个月。他问,可以手术吗?医生说,已经扩散了,加上他进行过一次肝移植,现在手术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心里却笑了。

大一那一年,他曾经给舅舅捐过一次肝。那种感觉,太糟糕了。身体的疼痛是其次,一个人孤孤单单躺在病床上无人过问的孤独凄凉,让他受不了。他妈妈去照顾舅舅了,他爸爸来看了他一眼,留下几万块就走了。

他永远忘不了,他正准备去国外参加一个编程大赛,代表学校。只要能入围前三,他就能被保送进军校,以后为军部服务。可是在他离开的前一天,他妈妈跑到了学校,二话不说就把他拉去了医院,抽血配型,然后不顾他的反抗,直接以他的名义推掉了比赛,逼迫他进了手术室。

她说,那是你舅舅,如果妈妈能配得上,怎么会找你。妈妈只有这一个弟弟了,妈妈不能不管他,你也不能。

他还记得,手术后没多久,他回学校,参与了一个安全防火墙设计课题,每天连轴转,他一天只能睡几个小时。他让妈妈转点钱给他,在此之前,他的奖学金一半交了学费,一半给了妈妈。他妈妈问,你吃住都用不到什么钱,要钱做什么?他说,每天熬也,熬不住,要买咖啡。他妈妈没有给他转钱,只给他寄了一箱大蒜。她说,大蒜是一味用途广泛的药材,具有食积消滞、杀菌灭虫的作用,在《新修本草》《本草纲目》等本草书籍里均有记载。大蒜辛辣,你困的时候就咬一口。

从那一天起,他每当熬夜,就被备上几头蒜。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他这么用工,这么努力,甚至不顾自己的身体,不是为了舅舅。辛辣刺激着口腔,食道,胃,他时时刻刻都在告诫自己,他是独立的个体,从来都不是舅舅的附属。

他还记得刚来G区警局报道那一天。那天韩老正在做一起伤情鉴定,一个老人执拗的认为是儿媳妇害死了她的儿子,她的儿子也是肝癌晚期。她说,他好好的,不过是体检肝边缘毛躁,怎么就突然得了肝癌呢?后来韩老验了尸体,又询问了他们的饮食习惯才知道。他们一家都喜欢吃大蒜。生的,烤的,煮的……而大蒜,肝病患者不宜吃,会加重病情。

那天是他工作的第一天,下班后他照例去疗养院看望舅舅,然后像看护舅舅的护工提起了他妈妈让他吃生蒜的事情。他的舅舅,因为无法控制大小便,常年穿着纸尿裤,护理的再好,下半身也被洇的红肿,甚至于溃烂,需要常年敷消炎粉。那是一个十分认真负责的护工,她特地去问了医生大蒜的作用,在听到能够消炎后,只有初中学历的她,便开始日日喂他舅舅吃大蒜。生的,烤的,煮的……还有大蒜汁,大蒜泥。她特别认真负责,怕舅舅满嘴酸味被人嫌弃,每天都会很认真给舅舅刷牙,哄着他漱口。

“财哥,还不走吗?”谷新一换下了警服,路过网络搜查科,旺财还坐在电脑前。

旺财转头,“视频还有一点没分析完,分析完我就走。”

谷新一点头离开。他无意中扫了一眼笔记本,电脑上正在播放一个监控画面。昏暗,模糊,还带着白色的雪花,好像是某个顶楼。他没有在意,也没有往心里去。

黑白色的监控视频中,吉富贵站在顶楼与年龄不大的孩子说着什么。为首的是一个女孩,穿着裙子,她似乎是这群孩子里最大的。说着说着,两人便争吵了起来。吉富贵一把把女孩推倒,就要走。突然,另一个人跑了过来,用全身的力气撞向了吉富贵。

吉富贵向后仰,跌下了楼,没掉下去。他的双手紧紧抓着围延,即便是黑白色的监控,也能够看到他的惊恐。他的嘴一张一合,大概是在求救吧。求他们把他拉上去。

撞他的孩子捡起旁边一块板砖,她的力气不大,双手握着板砖,一下又一下的砸到吉富贵的头上,没一会儿,吉富贵就满脸是血,脱力的松开了手。

孩子扔下板砖,转头看了一眼监控。冰冷、阴霾、恶毒。那不是一个该有的眼神,那眼神不该出现在一个孩子的脸上。

旺财双手撑在桌子上,两手交握,看完后笑了笑,点了两下鼠标,将视频彻底删除。他拔下优盘,先用尖嘴钳夹碎,然后拿出里面的芯片,放入碎纸机。

这个优盘是他办理完别墅使用权手续后,钱方域给他的。他说,这是葵姐留给你的。

优盘有密码,他试了好几遍才发现,原来密码就是他的生日。优盘里除了视频,还有一个TXT文档。文档里只有一句话:小旺财,对不起,连累你了。

他关上电脑,穿上外套,站在门口一边活动久坐僵硬的腰,一边等接班的同事。

“科长,怎么把你的大蒜都给扔了。”同事经过垃圾箱,发现里面扔了不少的生蒜。“以后不准备上夜班了?”他调侃。

小主,

旺财笑了笑,“大蒜吃多了,胃疼,以后不吃了。”他交代了一下事情,摆摆手回家了。他的新家,葵姐留给他的家。

钱方域说,这块地虽然没有房产证,但是使用权是九十年,还剩八十六年,你可以放心的住着。如果过几年被收购拆迁了,也都是你的。

签字盖章,他成了产权人。他一个人的。与他父母无关,与舅舅更无关。他终于自由了。

江鹤卿去看了杨三,他坐在杨三的病床前,疲惫而又悲伤。“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一份资料,摆放在床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