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虞晃案”——兼谈朱詹

前秦书 张仕一 5899 字 12天前

面对势力强大的门阀世族,秦穆宗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下诏罢免了朱詹,“詹遂还家,忧苦悲愤,闭门不出。”

从永弘七年到高隆六年,在这二十多年间,朱詹从一介“少贫乏”的布衣,先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尚书台令,又成为了一介“忧苦悲愤”的布衣。对于这二十多年,我们自然不能说朱詹的努力最终一切成空了,但毫无疑问的是,对于朱詹自己而言,这不是令他满意的结果。

好在,尽管被弹劾罢官,似乎应当人走茶凉,但当朱詹重新回到他的家乡时,还有人记得他,并准备好礼节前来拜访,这个人就是当年朱詹亲手将其从罪恶中解救出来的鞠悟。我们可以想见的是,至晚自永庆八年朱詹进京担任太子中庶子之后,朱詹可能至少已经有十年左右的时间未曾与鞠悟相见。但是,我们也可以想见的是,当鞠悟前来拜访之时,这位折戟沉沙的宰相,面对这位当年的故人,心头的喜悦与感慨一定溢于言表。朱詹与鞠悟之间的对话,成为《朱詹传》中除对朱詹去世的记载之外的最后一处文字:

先是其所喻贼首鞠悟已从良务农,闻詹还乡,备礼过之,詹初不知其是悟,未为开门,悟乃大声言曰:“身是鞠悟,台相忘草民乎?”詹大惊且喜,遽为开门,揖谢曰:“不闻仁兄远来,迎待失礼,望仁兄莫怪也。”遂具馔与之延谈,谈及旧事生平,颇欢悦。悟问曰:“台相后欲何为?”詹曰:“无为。”悟曰:“台相天下奇才,居闲在此,余窃为社稷惜之。”詹笑曰:“欲展鲲鹏,而长天为燕雀所据,不有我之可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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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詹在起初不知道是鞠悟的情况下“未为开门”,我们可以推知,失败后的朱詹似乎并没有什么心情迎接那些形式化的访客,然而,当鞠悟高喊“身是鞠悟,台相忘草民乎”的时候,朱詹却“大惊且喜,遽为开门”。一个是被弹劾下台、成为平民的前任宰相,一个是曾经做过山贼头目的从良农民,?这两个似乎不应该有什么交集的人,此时此刻却坐在了一起,“颇欢悦”地“谈及旧事生平”,可以说,这是一个很特别的场面,像朱詹的人生一样特别。

朱詹的最后一句话——尽管是笑着说出来的,但看起来语气却很勉强,他说:“欲展鲲鹏,而长天为燕雀所据,不有我之可翔也。”笔者私以为,在这里,朱詹未必是觉得以自己的能力难以与这些“燕雀”争夺“长天”,而是在他看来:“这天下的燕雀如此之多,添我一个鲲鹏,又于天下何加焉?”

①参见张仕一:《佞幸与寒门:东秦光宗与穆宗时期对门阀势力的抑制——兼谈穆宗与东秦王朝》,2023年8月。

②(西秦)杨聆撰,(西秦)都云令注:《前秦书》卷63下《职官志下·四台》中,尚书台的位置要在中书台之前,同时尚书台“在宫城之北”,坐北则朝南;而中书台“在宫城之西”,坐西则朝东;东秦初期也是由地位更高的圣王管恒担任尚书台令,地位仅次于圣王管恒的明王刘停担任中书台令(《前秦书》卷1下《高帝本纪第一下》),可见尽管尚书台令与中书台令品秩相同,但尚书台令要比中书台令地位更高。

③《前秦书》卷37《朱詹传》。

④《前秦书》卷37《杨运传》。

⑤《前秦书》卷38《冉垕传》。

⑥《前秦书》卷38《严南传》。

⑦《前秦书》卷37《朱詹传》。

⑧《前秦书》卷38《薛楚传》。

⑨《前秦书》卷38《薛臻传》。

⑩《前秦书》卷39《刘苌传》。

?《前秦书》卷39《冉由传》。笔者注:河东郡虽然属司隶管辖,但按《前秦书》卷64之一《地理志之一·司隶》:“司隶既为中官,或事繁不暇治郡(注曰:实以其人多门阀,无其才力心志耳),以是河东或政隶并州,河内或政隶冀州,弘农或政隶雍州,非常制也。”可知在某些特殊情况下,河东郡是有可能受并州管辖的。

?此外,地方上的寒门人士幽州刺史公孙赫也陷入到了与门阀的对立之中,《前秦书》卷40《公孙赫传》:“(公孙)赫治军,往往散营而次,如可破者,然鞑靼每攻,赫则能摧,以是鞑靼屡败,而时当轴以赫为朱詹所擢(笔者注:此处的“当轴”应当指的就是当时与朱詹对立的门阀势力),故常抑其功,幕僚每以为言,赫恂恂若不失者也。”

?此外,《前秦书·穆宗本纪》也有相关文字,但多与以上几传文字重合。

?《前秦书》卷37《朱詹传》。

?《前秦书》卷38《冉垕传》。

?《前秦书》卷39《冉由传》。

?《前秦书》卷40《虞晃传》。

?《前秦书》卷67《军兵志》。

?(西秦)沈艺撰,(西秦)皇甫佑注:《东都世言》卷7。

?至于杨聆在能看到《东都世言》并在其他地方广泛使用《东都世言》作为材料的情况下(关于杨聆在《前秦书》编撰过程中对《东都世言》的取舍等相关问题,可以参见张仕一:《制造和睦:从史料取舍中看杨聆对中兴君臣关系的塑造——以〈前秦书〉与〈东都世言〉比较为研究对象》,2023年7月),为何在此对《东都世言》中相关文字置之不用,笔者私以为,杨聆如此取舍的原因在于:首先,杨聆本人对东秦后期门阀人士的印象本就不好:

史臣曰:穆宗之时,门阀堕落,赖其资第,坐至公卿。邓灼虚静,尚不为愆;至于冉垕、薛楚,结党排贰,进同弹异,爱私者擢拔,忌恨者黜抑,遂使纲纪混乱,政序衰颓,东都之浸羸,此辈不能辞责也!(《前秦书》卷38“史臣曰”)

史臣曰:臣观东都之季末,门阀豪横,或背实于评论,或不法于京城。兵部之尚书,不识金戈;九卿之廷尉,偏情断审。圈占山水,搜刮民脂,可谓得心应手;匡正朝纲,抗御胡寇,实在满目荒唐!岂惟前代之失乎?亦今时之鉴也。(《前秦书》卷39“史臣曰”)

因此杨聆本人自然对东秦后期门阀人士有一定程度上的不满心态,而其又对虞晃的遭遇表示同情:

史臣曰:杨玉、虞晃、公孙赫、肖果者,悉皇朝二永高隆年间(注曰:二永,言永弘、永庆),抗御戎狄胡夷于北州之所赖也。然虞晃以功免官,肖果久守难擢,盖时政理衰颓,已不能止矣!(《前秦书》卷40“史臣曰”)

在这种情况下,杨聆自然会对虞晃的一些过错进行有意识的掩饰,并且借此体现以冉垕为代表的门阀人士徇私枉法的无理行径,从而通过史料取舍,塑造出虞晃的无辜形象和冉垕的奸恶形象。

?《前秦书》卷37《朱詹传》。

?《前秦书》卷37《朱詹传》。

?《前秦书》卷37《杨运传》。

?《前秦书》卷39《冉由传》。

?(西秦)沈艺撰,(西秦)皇甫佑注:《东都世言》卷7。

?《前秦书》卷8“史臣曰”。

?《前秦书》卷70《史家志》。

?《前秦书》卷70《史家志》。

?《前秦书》卷37《朱詹传》。以下引文无特殊说明处皆出自《前秦书·朱詹传》。

?除朱詹外,秦光宗为秦穆宗安排的太子洗马杨运也是寒门人士。

?《东都世言》卷6明确记载当时朱詹所在郡(常山郡)因为“郡中多峰嶂”,因此“山胡中有恶狠者,每煽动胡夏,虏劫往来”,可以推知鞠悟起初应当属于山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