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昔日,天明时分,黄道吉日。
圆光禅师沐浴焚香,举头望佛,虔诚拜首,他在神龛上插上三炷香,点燃佛前香火因缘的引号。
人满为患的大殿,装潢富丽堂皇,佛祖宝像庄严无比,人群背后专贤的心思却又蠢蠢欲动。
圆光禅师正在给神殿的佛像扎圈鲜花花带。
“你出生道教,却要携佛出逃,你光明磊落,却要被佛祸及一生,你当真心甘情愿吗?”趁佛祖寿诞之日,庙中弟子全部聚齐,专贤敞开心扉,质疑圆光禅师学佛的理念。
当着这么多信众的面,专贤罔顾寺庙的规矩,他破天荒的出声打断圆光扎花的工作,他平常不是这样的性格,专衡不能理解他今日莽撞的行为,于是使劲拉扯说话不忌口的二师弟:“别问!”
专衡言之凿凿,专贤却不受其用,没有多加在意师兄刚才劝阻的话。
“你师父没有忘本,不论道家,佛家,儒家都是大唐的天下,信众要是喜欢哪家的文化就会参拜哪家的神佛,可是寺庙也要生存也要屹立在东土上生根发芽,你们难道没有发现不管我们早到还是晚到,它们早已经深根到你们中原的文化当中了吗?”罗摩奇多知悉专贤的因由,他更喜欢圆光的二弟子,也因此愿意费心与他解释一切的来龙去脉。
真相就像墙上斑驳的灰被重新扒开,专贤似乎更能理解罗摩奇多礼拜朝宗的意境。
“二师兄看得那才叫透彻呢!”老四从门后圆润地滚了过来,靠近点燃虚妄香烟的佛堂。“合着你我二人的修为终是不及他一个,我此番算是真服了。”老四斗胆言论为专贤折服。
今后,罗摩奇多更愿意教导专贤更为高深的佛法理念,单独为他建造一个神奇的理法宫殿。
洛红的相公因喝醉了酒回家跟老婆动手,俩人在寝室里大吵了一架,次日洛红便搬回了娘家长住。
妹妹好久不来,如今说是要过来,洛桑早上眼巴巴地爬下了床,天没亮就在家门口站着等她,见妹子人过来了,赶忙将大包小包的行李往屋里拎。
“这次过来是要长住,还是要短住,还是要住几天就走?”洛桑身为亲哥哥关心着自己的亲妹妹,俩人从小没有父母长辈的守护,他自记事起就亲自照料着妹妹起居饮食,外出经商多年也是为了能够攒钱给她提供更好的物质生活,给她攒下一笔轰动洛阳十里红妆的嫁妆。
如今妹妹早已成家立业,嫁作他人新妇,他不愿守着外边的生意不放,在她结婚之前便长留洛阳与妹妹终日作伴,生意上的事损失一点是一点儿,在洛阳又不少吃又不少喝的,就是钱赚的没有以前的多了,洛桑对钱财这种事一向看得很开,四处奔波不及家人在身边重要。
“脸也瘦了,腰也细了,我看你的腰比以前苗条了好多,嫁人之后怕是瘦了不少吧……”洛桑左手右手都拎的是行李,自顾自的开头说起了话。
“爹娘以前就是靠卖腌菜发家的,如今我们的生活也不比以前差,你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就跟哥说,哥立刻去让厨房给你做了端来……”他笑嘻嘻的将妹妹请进了屋,什么重活都没让她做,自小就将她保护得很好,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妹妹即便嫁作他人妇,现在依然是一个水灵灵的姑娘。
“来到自己家,脸上还蒙个面纱像什么样子,赶紧扯了算了?”见妹妹不肯动手,洛桑自己上手去摘。
洛红脸上蒙的面罩,左边的头发散下遮住额角,他的哥哥早就心疑,如今见妹妹满脸淤青,哪里还能忍得下去,两边的脸当时就气红了。
“该死的,起初云儿说我还不信……,没想到自己滴妹夫是这种人……”洛桑两只眼睛红的像头血腥的狮子,秦家的狗杂种想拿他家里人开荤,他就拿秦家的那小子开刀。
“姑爷打小姐,是个人都忍不了!”丫环还在旁边煽风点火,愤懑叫屈。
“他长得人高马大,难道就只会打老婆这点出息了吗,真是个衣冠禽兽,没用的废物,我当初怎么就瞎眼睛看上了他,我是千不该万不该把妹妹嫁给他啊,我现在真是后死的悔!”洛桑堂堂三尺七尺男儿,如果他不是一个男子汉,他早就哭了。
“我不该将妹妹嫁给了一个动手打老婆的人渣啊!”要是早知道自己的妹夫是这样的一个人,洛桑当初就不该同意这门亲事。
“若不是当初他张妙仁逃婚,你也何苦沦落这样的下场,嫁给这么一个吃喝嫖赌的纨绔,你好歹也是头婚出去的,二婚又嫁给了这么一个不像东西的人,我洛家上辈子真是欠了他们的!”洛桑抱怨这帮男的一个个都不人。
“大少爷,那禽兽不止喝醉了酒打小姐,他输了钱更是不放过小姐,有时候连着我也是往死里打,我实在是忍不了小姐造这样的鬼业……”丫鬟云儿仿佛有天大的委屈,他在洛家放声大哭,自从她卖身洛府就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反倒一跨入他秦家的大门,她活的根本就不像一个人。
“云儿,你去收拾房间,带小姐先下去休息,她心事重重的,肯定一晚上没睡,你好好照顾她,我这就去教训那个有家不回的赌棍!”洛桑说去就去,仗着一身武力,今天他非去赌坊教训自己滴妹夫不可。
“哥……”眼看着洛桑气冲冲的出门,洛红想阻止却也阻止不了,她是了解她哥的性格的。
洛红忧心忡忡,竟不自觉来到白马寺外,偶然撞见刚收拾东西返回寺庙的专贤。
“心情不好?”洛红六神无主,红衣醒目,专贤停在一米开外的红墙外,见她一张脸垮着,专贤就想带她去见见自己种的花草。
“……!”洛红显然没有发现专贤的所在,当专贤意料之外的出现时,她显然被吓了一大跳,有分秒钟愣了愣神。
“你扒墙外是在偷看帅哥,白马寺的帅哥好看吗?”专贤大胆地调侃她。
“哪有?”洛红虽然早已嫁作人妇,但她到底还是个脸红的姑娘,禁不住老熟人的调笑。
“走吧,我带你去看样东西,看了之后,你的心情一定会变好的!”俩人在寺庙门口碰了一面,专贤伸出手邀请她进庙欣赏西域来之不易的奇珍异宝。
洛红跟他进去看看,专贤带她来到了后花园赏花。
专贤独自给她讲解庭院中花草的来历:“罗摩奇多从西域远道而来,他给白马寺捐了两百多株琪花瑶树,我们将它播种在寺院的后花园,起初怕它水土不服,光线不足,叶子黄了会枯萎,好在后来在我们的精心照料下,它们有些已经开花结果了!”
用心呵护的花木果然不同凡响,洛红得见此等蓬勃生机的情景,生涩念道:“若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专贤抬头偏视树下心妄不语的洛红,明白她心中的几个意思,没有在寺庙里多说一句话。
“不要拒绝我,我有些累了,让我多靠一会儿!”洛红累了困了,怯怯的将头搁在专贤的肩膀上,而专贤有意让她依靠。
“睡吧,我念会儿经!”专贤毕竟有愧于曾经的新娘,终究为她破例一次陪她静坐在后花园。
“如果你当初娶的是我就好了,不然我们现在就有好多好多的孩子了,我也早就是当妈妈的人了,不过现在的结局也挺好,你起码也找到自己喜欢的路,我真心为你感到高兴!”洛红侧头凝望专贤目眢心忳的眼睫毛。
“你想自由吗?”专贤作为白马寺的精神支柱,他坐定在后花园,摛手揽过洛红的头,将她重新靠自己的肩上。
“嗯!每天都想!”有专贤陪着她,洛红的心很安定,悄悄的跟他说了大实话。
“我帮你去找你哥哥?”专贤小心措辞。
生是色相,美是皮相,如果能助人脱离欲望,那也是善事一桩。
“好!”洛红完美同意他的请求,即便此生不再嫁,她也心甘如饴陪伴在白马寺的身边礼佛。
后花园总有小和尚频繁打扰,他们躲在树后刻意压低嗓音悄悄细语,专贤陪着少妇享受这最后静谧的时光,他无惧身后流言蜚语的攻击,指指点点的骂名,这是他欠洛红应得的无悔教训。
夕阳在西域的古树上谢了花,并作黄昏的倒影铮铮弹拨沧桑的古曲。一树菩提树花开满楼,专贤给了洛红一个栗果将她弹醒,洛红很快在千年古树下睁眼醒转,一张脸懵逼地盯着专贤的大脸看。
“觉悟正在冒冒失失地偷瞄我们,不过芒鞋踩在树枝上发出了细碎的声响,被我听到了!”专贤专注萧风扬花,没有再理会觉悟偷听的本领。
洛红在白马寺睡了一下午,这是她从前不敢想象的场景,单恋着黄昏却沉醉着黄昏的余晖,如今心愿已成,她不敢再奢望专贤付出更多的心力。
“走吧!”怕她一个女孩子走在路上不安全,专贤决定亲自护送她回家。
洛红兴奋的跟上他前行的步伐,不过肢体语言尽量含蓄化,没有表现得像风吹的牡丹花太过招摇。
专贤单独送洛红回家的途中,萧条的夕阳将两个人的影像拉得如同一幅画般狭长,两个人的步伐要近不近,肩并肩始终保持着刻意的亲近,却又有些分外的冷清怨漠,好在洛红一路上都是高高兴兴的,一如往昔那名温柔可亲的豆蔻少女模样。
美好的时光总是那样的短暂,阴冷的月沟冲到了家门。到了家门口,两人简单的话别,送走了专贤,洛红没有更多的恋恋不舍。
洛红转身就跑进了家门,问过丫环以后,急不可耐找到他的大哥,扯住他哥的肩膀就问:“哥,你有没有将他怎么样?”
“路上有点事耽搁了,还没来得及找那小子算账!”洛桑一天到黑都没有功夫喝水,回到房间之后,将冷透的茶水灌了一壶,叫来丫环云儿重新打一壶去烧。
洛红无故出现在房门后,阴郁着一张怪脸,犹如清明前后的阴雨天,脸上阴沉沉的。
“你要是真不喜欢他,哥现在就带你去离婚?”洛红迟疑着不回答,仿佛没有下定决心,洛桑但见亲妹妹缄口不言,他就知道那头禽兽没安好心。
明知秦鳞待她不好,洛红却怎么也不敢跟他哥哥告状,她是知道他哥哥的暴脾气的,害怕他哥哥一怒之下动手没个轻重打伤了情麟,更恐惧哥哥被她牵连受到家族连累。
洛桑英豪,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身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却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保护不了,他又算什么真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