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乐山还以为自己听错,怔了片刻后才回话:“一旬从六万斤跌到两万斤,西京人不买钢了?”
“不是,二少,他们是从别家买了。”
汪文翰低声道。
“谁这么大胆子?”
祝乐山一拍扶手,坐直了身子。
“是不是贺州融铁宫捞过界了?”
“不是,西京那边的管事去查了,是在一家名叫天南行的新商行。”
汪掌柜回道。
“他们的钢质量不差,一斤却只卖四十文,价格是咱们的五分之一,压根没法相争。”
一斤、四十文、五分之一。
这是祝乐山第二回怀疑自己听错。
“属下之前不是和您提过沈家沧浪山的两座铁矿转手,不再给我们供矿;这几日西京那边去探查了下,原来正是到了这家天南行的手里。”
汪掌柜又补充道。
“你刚说这天南行按照一斤钢四十文银子卖?”
祝乐山定了定神,重复一遍。
“千真万确,西京那边我们的人也去买了百斤,共四两银子,钱货两清。”
汪文翰回道。
“呵!”
祝乐山摩挲着铜扳指,不屑发笑。
“所以到底是什么人脑子有毛病,往水里扔钱?”
他靠回椅背,把双腿抻直了架在桌上。
“用这种冤大头手段只能抢一时生意,最后涨价了还不是保不住,不足为虑。”
“西京那边出不了货就先存着,你着下面人去查查这天南行背后是谁,哼,喜欢乱伸手脚,到时候我自给他一条条砍了。”
一番话说完,祝乐山挥退手下,开始思考真正要紧的事——如何在短期内凑出五万白银,好在曾祖父的大寿上抢去长兄的风头。
······
十日后,十月十五。
黄昏,黑暗从万千屋舍的门后与檐下洇出,一点点淹没西京。
一位一米七高的中年汉子正襟危坐于朝日府书房,偷瞧着墙上挂着的字幅。
门外响起脚步声。
汉子噌一下自椅子上弹起,猛然瞥见一个高壮身影背着夜色进来,不敢多看,连忙低头行礼。
“小人碧海帮帮主牛德全,见过洪公子!”
他躬身到底,却听见一个熟悉声音。
“牛帮主,拜错佛了。”
牛德全一抬头,才发现面前之人是方才领他进府的沈鸿。
洪范这时候才跨过门槛,见牛德全涨红着脸想要再行一礼,便抬手止住。
“坐。”
他用柔和却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绕过茶案坐在主位。
牛德全见状只好也一屁股坐下。
他个子不高人却异常结实,压得椅子嘎吱作响。
洪范亲手倒了三杯茶水,牛德全受宠若惊地双手接过,只饮了半口便额上见汗。
“牛帮主,两年前我刚来西京时就听过你的名号,伏波帮碧海堂堂主,诨号‘沉江铁’,对是不对?”
洪范问道,露出追忆神色。
“贱名辱耳,道上朋友抬举出的微末名号,不敢在公子面前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