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嘉淦吹胡子瞪眼道:“本官若碍着谁的道,就让他们来杀本官好了!本官还就不信了,什么人一手遮天,正二品总督都敢杀!本官若真以一死让皇上彻查这起宵小,那本官死得值!”
傅清忙道:“大人怎么老把这死死活活的字眼挂在嘴边呢!多不吉利啊!”
接着又苦苦劝了一阵,才心事重重地走了。
孙嘉淦还在生闷气,其次子孙孝愉走过来劝道:“父亲,其实傅总兵所言有理。有些人连皇家办的善堂都敢闹,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如今马齐大人只怕是快要驾鹤西去了,傅清总兵是马齐大人亲侄儿,还得守孝,这段时日,请父亲暂避一时,留待有用之身啊!”
孙嘉淦道:“我何尝不知京城如今风云变幻,党争不休,可是天津本就是运河交汇入海之地,漕运要冲,若因耽搁而致河道淤塞,就是我这个直隶总督的失职。”
他叹口气:“纵然有结朋党争之事,该做的实事,也还是要做。”
傅清虽心里有些准备,回到京中,还是惊讶于如今朝中剑拔弩张。
高家与反对势力争锋相对,就善堂一案和山东贪墨赈济一案争吵不休,张廷玉、鄂尔泰看似支持高斌,实则是将高斌高高架起,大有捧杀之势;皇帝驳了张廷玉的奏请,下了让善堂继续开下去的旨意,也让刑部调查了赈济的事情,但调查尚无结果,对高家,也始终未有明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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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一等承恩公傅文在这场争端中始终两边不靠,傅恒自将准噶尔谈判一事处置完毕,就以阿牟其病重为由,整日在家中,也大有保持中立的态势。
傅清见到傅恒,面前的幼弟虽被塞外的风霜变得黑瘦,却是沉稳了许多,身边又有德其布这个得力的,心下也甚为安慰。
马齐的确一日不如一日了,他的儿女们轮番侍疾,日日进奉汤药。傅文、傅清、傅恒几兄弟也常去探望,皇帝也派了大阿哥永璜代其前往马齐府上慰问过一回,以示恩遇。
不去探望的日子,傅恒除了每日处理公务,帮沉心哄哄福灵安,几乎都泡在书房里,手中常拿着一卷《汉书》,《卫青霍去病传》和《霍光传》那几页常常翻阅,纸张都比其他页脆了些。
军务办完,傅恒又安闲度日,德其布得空的时候变多,几次去桂铎家中拜访,送去了一瓶巴尔撒木油。
巴尔撒木油本是西洋进贡而来,有生肌敛疮之奇效,先帝曾大量赏赐超勇亲王,但如今已经渐少。
此物贵重,且桂铎伤病入骨,非只在皮肉,他更觉得德其布常在边疆,更需要此物,因此并不愿受。
德其布却道:“病发时涂一涂发疡处,减少疼痛也是好的,本来我就是得了两瓶的赏赐,我和海兰察加起来也用不完。”坚持塞给了桂铎。
海兰察也常常闲着,他与傅文之子明瑞年纪相仿,倒常常玩在一处。
众人的日子平静过去,福灵安百岁宴过去不久,马齐家的管家前来报丧。
丧信传进宫中,皇帝担心皇后孕中忧思,特意前往长春宫。
他一到长春宫,就看见后宫众人都聚在皇后身边安慰,人来得像例行请安一样齐,又见皇后换了身宝蓝色暗花宫装,身上再无装饰,是以简素装扮寄托哀思,面有戚容,好在并不过于哀痛。
皇帝安慰道:“马齐以八十四岁高龄在家去世,福寿双全,可称喜丧,皇后也不要哀毁过度了。”
皇后颔首道:“臣妾多谢皇上关怀。”
傅恒本为公务回京,如今赶上阿牟其过身,要留在京中服丧,一时不能回漠北,便派德其布带海兰察先回去说明情况。
德其布启程那日,桂铎一家子来送他。
傅恒也带着明瑞过来送海兰察一程。
两个孩子都哭了,桂铎一家也是依依惜别。
德其布倒是潇洒,并无什么离愁别绪。
只是临走前,他还是免不了叮嘱桂铎道:“您现在得趁闲下来好好养身体,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歇息时也思虑不停。”
桂铎答应道:“好。”
德其布又道:“乌拉那拉氏已经绝了,您的心得放宽点。”
桂铎再次答应道:“好。”
德其布这才放心,与海兰察翻身上马,拱手道:“今日何须不舍,来日犹得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