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最需要他的时候,神之手没能飞出。
那缠绕在萨尔拉斯梦境之中的并不是米莎·阿斯塔尔的怨念,也不是约翰·法雷尔的责备,而是凯恩·乔斯塔自己的自责,是萨尔拉斯自己的愧疚,是盾战士的心魔。
但当缠着绷带、步履蹒跚的巨人走到那间紧闭多天的房间外时,尽管他自己毫无察觉,但肌肤的异样还是令他把目光转了过去——那经年累月打磨得粗糙坚韧有如牛皮的肌肤之上其实已经没有毛发了,仅有的些许汗毛也都被锻炼所磨砺而去,但就是这残存的一点毛孔毛囊,此刻正大大的张开,若是有毛发的话,想必已经根根直立而起了。
这危险至极的提醒甚至微小到神经都难以察觉,因此大脑也未能接收到任何危机的反馈,但最为无知无觉、位于身体最外层感知的毛发却察觉到了这一危机,因此才会如此动作,而正是毛发给出如此危险的提示,身体却毫无感觉这一点,令得无畏生死的巨人也停下了脚步。
这种经历他在过去仅仅经历过一次而已。
那是在大雪山一线的布加列斯特要塞之中,有一次他在要塞了望塔顶更换信号旗帜,在大脑、经验、感知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手背上的毛发忽的根根直立而起,就连眉毛都交错着直立起来,给他疯狂的发出危险至极的信号。
下一个瞬间,他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在那之后醒来,已经是三天以后了,浑身都被厚厚的绷带所包裹起来的年轻战士连话都说不出来,事后经过同僚们的讲述,他才知道那是雷击即将落下的征兆,大气之中的无数凡人所无法感知的魔素都因此而纷纷让开道路,清浊二气激荡而起,诱发雷击的两种要素于大气之中碰撞,唯有纤细脆弱的毛发能够感知到那寂静无声的微小雷电,才会直立而起。
若不是身着的铁甲和旗杆形成了某种奇特的结构疏导走了绝大部分的电流,他本该在那一次雷击之下化为灰烬才是,而不是仅仅烧伤之后修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原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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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站在法雷尔的房间之外,萨尔拉斯时隔多年的再次感受到了那宛如雷火即将下落的恐怖压迫,仿佛有无声无息的寂静雷电正于虚空之中攀爬蔓延,即将接通阴阳清浊两极,诱发惊天动地的落雷霹雳。
他伸出去的手,就像是刺入了一团蕴含无数雷电、布满无数利齿的混沌之中,尽管没有半点伤口,但那战栗的毛孔、轻度痉挛的肌肉、绷直韧带和跳动的血管,以及不间断的疯狂向大脑发送危险信号的神经,都令得他那宽大超越常人两倍的手掌颤抖起来。
但最终,法雷尔已经将近五六天不曾出门、也没有半点进水进食的痕迹的这一危险事实还是令萨尔拉斯下定了决心,拉下了门把手。
这不仅仅是因为自己作为队伍之中经验最丰富、最为年长者应当表现出的镇定自若,安抚躁动的人心,也不仅仅是因为作为防御者却没能守护好应当守护的队友的愧疚自责遗憾,更是因为这个一直有着小秘密、但对于伙伴从不曾有半点异心的“弟弟”。
从见面开始,法雷尔就一直的、一直的称呼自己为“萨尔大哥”。
尽管他看上去年纪并不很小,但萨尔拉斯能感觉到,在那身体里的最多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孩,没有父母的关照、没有亲人的帮扶,现在更是失去了所爱之人,对于一个刚刚才踏入大人的残酷世界的孩子来说,无论如何自己这个“大哥”都必须出面。
房门打开的瞬间,在萨尔拉斯的视觉之中,铺天盖地而来的一团乌黑气浪裹住了他的身体。
那近乎于错觉,更没有在真实的触感上留下半点痕迹,但巨人勇者知道,那并非幻觉、也不是光线变化的错觉,那是郁结于斗室之中,从那宛如胎儿般蜷缩在床铺之上的黑色身影上逸散而出的抑郁、绝望和痛苦。
人的精神是能够为敏锐之人所感知的,即便是目光汇聚于某处也会使得人觉得火热,更何况这浓郁到散不开的痛苦、阴郁、绝望的情感,已经沉淀凝聚得有如一片黑色的汪洋,粘稠的包裹住了黑甲的男人,如同那经年累月的瘴气沼气汇聚之下形成的五毒泥潭,尽管不时吐出一个两个污浊恶臭的气泡,却没人认为这其中蕴藏任何生机。
萨尔拉斯轻轻的吐出一口气。
然后,迈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