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初遇

那年春山寺的雪下得极早，明尘提着木桶去山涧汲水时，在覆满霜花的石阶上捡到了蜷缩成团的银狐。它的后腿插着半截断箭，血珠顺着绒毛凝结成冰晶，像串着百八烦恼的赤色佛珠。

"莫怕。"他撕下僧袍内衬为它包扎，小兽琉璃般的眼珠倒映着少年僧人眉心的朱砂痣。远处传来猎户的呼喝声，明尘慌忙将银狐裹进怀中，袈裟沾染的血迹在雪地上蜿蜒如泪痕。

当夜禅房烛火摇曳，银狐化作的少女赤足踏碎满地月光。她指尖抚过明尘腕间佛珠，檀香与血腥气在呼吸间纠缠："小师父可知，狐妖报恩是要以身相许的？"

禁忌·牵缠

明尘诵经的声音骤然破碎。少女发间银铃轻响，尾尖扫落案上《楞严经》，泛黄纸页簌簌翻动至"阿难当知，是十种魔，于末世时，在我法中..."。他仓皇后退撞倒青瓷香炉，香灰落在少女雪色裙裾，像极了春山寺年年飘落的早樱。

"我叫雪姬。"她笑着咬破指尖，将血珠点在僧人眉心。朱砂痣泛起妖异的红，映得墙上两道影子忽而重叠忽而分离，如同暮鼓晨钟里挣扎的情愫。

孽缘·焚心

此后三年，雪姬总在月圆夜踏着琉璃瓦而来。有时带来沾露的芍药，有时捧着新酿的梅酒，更多时候只是趴在经案上看他誊写经文。明尘腕间佛珠已换成她送的沉香木，每颗珠子都刻着细密梵文——那是她偷学三日才雕成的《心经》。

"等我修成九尾，定要拆了这破庙的佛像！"雪姬晃着七条蓬松狐尾，将偷藏的桂花糖塞进他唇间。明尘喉结滚动着咽下甜腻，忽然握住她欲缩回的手："待我参透《大涅盘经》，便还俗..."

话音未落，方丈的锡杖已穿透窗棂。雪姬被佛光灼伤的惨叫惊飞满山栖鸟，明尘发疯般撞向笼罩禅房的金刚结界，额角鲜血染红雪姬最后留给他的笑靥。

轮回·囚佛

百年后的冬夜，已经成为国师的玄明禅师在宫宴上打碎了御赐的琉璃盏。阶下献舞的异域女子赤足踩过满地锋刃，银铃响动间，他腕间佛珠突然绷断，沉香木珠滚落处，每颗都渗出猩红血泪。

"圣僧可还记得春山寺的雪？"雪姬指尖抚上他眼尾皱纹，七条虚幻的狐尾在身后摇曳如招魂幡。当年方丈的锡杖贯穿她心脏时，她用最后妖力护住腹中胎儿，如今那缕精魂正寄居在敌国公主体内。

玄明颤抖着触碰她冰冷面颊，忽然发现公主耳后有三颗红痣，排列恰似当年自己为她包扎伤口的结扣。殿外传来羽林卫的脚步声，雪姬笑着吞下藏在舌底的鸠毒："你渡众生，为何独不渡我？"

终局·寂灭

新帝登基那日，玄明在春山寺菩提树下圆寂。积雪覆盖他怀中紧紧搂着的银狐尸骨，融化的雪水渗入青石地砖，显露出百年前少女用妖血写就的偈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最后一粒沉香珠在尸身旁碎裂，内里竟藏着褪色的婚书，墨迹正是玄明成为国师那年的笔迹："愿舍金身塑红妆，不叫相思化骨灰"。纷纷扬扬的雪落在菩提树新发的嫩芽上，恍惚又是小沙弥与银狐初遇那天的琉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