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司空薨

魏逆 茶渐浓 4075 字 1天前

且还是与谯沛子弟以及宗室不和睦的刀!

莫要看数年前就在淮南试着推行的士家变革之政,衮衮公卿百官似是没有什么反对的声音,那是因为还没有触及他们的根本利益。

一旦随着士家变革全面铺开、图穷匕见将新政牵扯到吏治与地方郡县抡才之上,若他们不想将夏侯惠生吞活剥了,那才是怪事了!

所以说,他的弊短,是在于人望。

原本应该在统一战线的谯沛子弟与宗室,因为妒忌与争权选择孤立他、反对他;在曹丕称帝之中受益的士族世家,因为不愿意已然在掌控中的权力被收回而诋毁他、攻讦他。

如此,内忧外患之中的他,想战胜身负朝廷之望的司马懿,谈何容易?

或许连稍微压制都很难罢。

归根结底,都是天子曹叡太任性、太不负责任了。

身为社稷之主,在天下犹三分、皇子仍年幼的情况下,竟不知道爱惜自身,恣意荒淫取乐!

让他这个有先见之明、矢志为魏国续命的人,都没有充足的准备时间。

当然了,抱怨归抱怨,心志是不能气馁的。

人生如逆旅,时刻准备着迎难而上嘛。

既然德行与名望无法和司马懿比了,且唯有当“刀”才能在未来有一搏之力,那就尽早将锋芒展露出来吧

敢杀人的刀子,至少能令人生畏不是?

说来也巧,带着这样心思赶去吊唁的他,竟迎来了试刀的机会。

夏侯惠是翌日早上才入陈府吊唁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石泉松林那边离洛阳城颇有距离,且道路上满是积雪,他昨日紧赶慢赶,也不过是赶在洛阳城门关闭之前入城而已。

为此,丁谧昨夜还特地提了一嘴——既然都讨辽东归来且兵权也归还了,日后是否就该在城内府邸住着?以免朝中有什么突发的事情,自己这边却因为消息传递太慢而无法及时且从容的应对。

夏侯惠深以为然。

庙堂之上的诡谲并不亚于战场,很多时候只是慢了一步、失了先机,往往就会演变为万劫不复、无力回天了。

源于天子在得悉消息的第一时间便诏令发丧的干系,陈府所在的整条街衢尽缟素、哭声哀哀可闻。

但往来的车马影却是不多了。

小主,

毕竟今日已然是治丧的第三日,有资格坐车马登门吊唁的官僚或亲朋宾客,没有几个像夏侯惠这般得悉消息晚的。

但人来人往的拥挤依旧。

颍川名门的声望、长文公不曾道人非的品德以及在中枢二十余载的人望,让无数低级僚佐与士人无视了天寒地冻。

看着络绎不绝的人流,夏侯惠也不想骑马招摇越众,索性在路口下马,叮嘱一部曲好生看着,便安步当车缓缓随着人流依次向前。

只是才走了二十余步,他就不得不招摇了。

被天子曹叡遣来协助治丧、在府邸街衢外维护秩序的几位侍从中,有人认出了他。

也忙不迭过来行礼、自发在前吆喝着拨开人流为他开道。

搞得他像是奉天子命过来吊唁的一样。

不过,也还好。

虽然有些扰众,但被要求让道的人大多都觉得理所当然。

尊卑有序嘛,以夏侯惠如今的官职与功绩,他们避道让行也是应该的。

当然了,肯定也会有少数人会心生不满。

尤其是看到夏侯惠身后,还亦步亦趋着以韩龙为首的数个部曲的时候。

那几个部曲不管是外貌还是衣着,一看就知道不是中原人——脖颈粗壮腮帮肉鼓、颇为明显的罗圈腿、裹着兽皮袄子以及蹬着粗劣的鹿皮靴,还有身上那隐约依稀的膻味.不用问,这肯定是夏侯惠讨辽东时带来回来的胡人。

是塞外鲜卑?还是内附的乌桓?

答案不重要。 重要的是,因为夏侯惠的关系,他们竟要给这些胡虏避道让行!

是故,在夏侯惠经过时,背影上还多了几道怨恨的目光。

夏侯惠对此无觉,但有一人注意到了,且待垂头蹙眉沉吟片刻后,嘴角便挂起来了一缕意味不明的微笑。

有了宫中侍从开道,站在门口处迎接宾客的陈府之人也很快迎过来。

看年龄与装扮以及悲凄的神情,他应是陈泰的从兄弟吧,简单客套几句,便直接将夏侯惠往府邸正堂引。

颍川陈氏虽是名门,但是以积善修德着称,府内并不宽敞,故而两侧连廊的厢房只是简单的设置少许坐席,已大致坐满了。

在夏侯惠经过时,许多人都不由起身。

不是夏侯惠的名望已然令旁人肃然起敬了,而是他们簇拥着的人——夏侯玄,依着后辈的礼数起身过来行礼了。

不管被罢黜了多久,都无改夏侯玄身是享誉京师洛阳的名士、年轻士人的领袖。

“见过族叔。”

“嗯。泰初无需客气。”

此地并非叙旧之处,夏侯惠只是停下脚步寒暄一声,示意韩龙引部曲暂在厢房内就坐等候后,随后冲着夏侯玄颔首别过,继续往正堂而去。

同样的,夏侯玄也没有攀谈之意。

不只是场合不对,更因为他早就站在了曹爽那边。

也难免的,在韩龙引几个部曲入厢房就坐时,他不由眉毛高挑、微微错愕。

部曲也好亲卫亦罢,都属于仆从的范畴,是没有资格与他们这些名士或朝廷僚佐同席而坐的。夏侯惠此举,隐隐有将在座之人都鄙夷为仆从的意思。

这种感觉不仅他一人有。

其他在坐之人也毫不遮掩脸上的不忿之色。

只不过,夏侯玄短暂错愕过后,便神情自若的继续与他人低声叙话。

没有人会蠢到在当朝司空的丧礼上挑事。

更何况,前不久他从父夏侯儒还特地叮嘱过他,让他顾念宗族情谊,应该在曹爽与夏侯惠的恩怨中保持中立。

对此他并没有听从。

但也不会在一些小事上面,做出让夏侯儒作书呵斥的举动来。

他的安之若素,令其他面有不忿的人也不好发作,索性视作不见、不做理会了。

反正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暂入厢房内交游攀谈的人也不会少,等下未必不会有人来当这个出头鸟。

他们的预感很对。

很快的,随着厢房内的坐席满了,后来之人便将目光落在夏侯惠这些部曲身上。

婚庆也好丧礼亦罢,只要有许多朝廷僚佐聚集,就会被当作交游的场所,如此,怎能由夏侯惠的部曲霸占着坐席呢?

马上就有人很客气的请韩龙等部曲让座了。

他们都自讨无趣。

韩龙连基本的客套都欠奉,只是略略抬头斜瞥了一眼便无视了他们。

倒不是出身边陲的他不晓得尊卑有别。

而是他知道自己是夏侯惠的人,在外就代表着夏侯惠的颜面,若是唯唯诺诺的起身让座了,那不是给夏侯惠丢人?

他们是部曲没错,在身份地位上比不了这些名士或朝廷僚佐也没错,但此处是陈府啊

夏侯惠让他们入座的时候,连陈家人都没有说什么,哪轮得到这些人置喙?

何来给他们让座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