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真卿显然觉得李泌是“想多了”。
是因为长安官宦圈子都在极力支持李琩,后者才能登基称帝;
而不是李琩先登基,然后再依靠自己的权威提拔新贵,获得他们的拥戴。
二者的顺序一旦颠倒,便如同乾坤逆转,太阿倒持。
后果极为严重。
颜真卿认为,李琩的位置并没有那么稳健,替代品也很多,为了给王忠嗣正名而损害执政根基,得不偿失。
李琩看了看面前二人,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李泌与长安文官圈子几乎没有交集,说话是就事论事。至于某些人会不会因此“羞愤欲死”,关他鸟事。
而颜真卿是文坛领袖,也是官场圈子里面的头面人物,他不得不顾及这个群体的颜面。
王忠嗣若是得到体面,那他们就不体面了,这是个很严肃的政治问题,一点也不好笑。
好与坏,是与非,常常就是这么模糊。要说这几个当事人是不是所谓的“坏人”,那么王忠嗣、李泌、颜真卿这几个,真没一个是坏人。
但政见很多时候是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颜真卿又何尝不是在补窟窿呢?
他哪里能随心所欲啊!
“陛下,给王忠嗣定一个忠武的谥号吧。如今朝廷和军队,需要忠臣。”
李泌躬身行礼恳求道。
颜真卿立刻反驳道:“陛下不可,绝不可给谥号,更不要说配享太庙,此事要低调处理。”
二人相持不下,让李琩都看麻了。
轰隆!
东朝堂外电闪雷鸣!雨下得更大了!
正在商议的三人,心中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忽然一阵凉风吹了进来,东朝堂的门被人推开,进来的人是程元振,他对李琩行了一礼,然后凑过来小声嘀咕了几句。
李琩的面色,瞬间变得煞白!
轰隆!
又一阵雷声传来,闪电的白色光芒照在李琩那惊恐的脸上,让李泌与颜真卿二人看了心中一沉。
“二位爱卿,太上皇已经带着西北边军,攻破了蒲州。
蒲州守将高秀岩开城投降,现在数万兵马朝着长安而来!
不好说到哪里了。”
李琩说话时,手指都忍不住在颤抖。
其实这一天迟早会来的,但李琩和颜真卿等人都以为,至少要等秋收的时候,基哥才会带兵攻打关中。否则后勤缺粮,一旦战事稍稍拖延一会,军队便会不战自溃!
而现在,基哥大概是想走一路抢一路了,根本就不管缺粮的问题。
当然了,也不排除是他提前收买了高秀岩。
“微臣以南衙禁军的名义,在长安招募了一万新军。再把原本南衙禁军的老兵,长安城中各家大户的私军家将集合起来,或可得两三万人。
长安府库不缺兵器铠甲,微臣愿领兵屯扎渭南,以为陛下前驱。”
颜真卿对着李琩叉手行礼请战道。
长安中枢在军事上也不是没有准备,一方面向河西、陇右、朔方三镇发圣旨,让这些地方剩下的兵马东进勤王;另外一方面,也是在广募勇壮组建新军。
只不过嘛,能打的边军不太想来,发公文回复说边镇再抽调兵马,会丢城失地。而能来的新兵又不能打,很多都是长安市井流氓在滥竽充数。
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
渭南县是关中运河的关键节点,控制了这里,基本上就是要筹谋攻打长安了。
而长安乃是巨城,丢十万军队都守不住,可谓是处处破绽。
历史上唐代的所谓“长安保卫战”,没有一次守住的。所谓“天子九逃,国度六陷”,便是说的这个。
颜真卿是懂兵事的人,自然也知道单纯守长安肯定守不住,必须要把军队拉到外线打仗,堵住基哥进军的路线。
李泌皱了皱眉,他对李琩叉手行礼道:“微臣去一趟陇州,找方大帅求救,为陛下西行铺路。”
李琩看了看面前躬身行礼的李泌与颜真卿,忍不住长叹一声。
这两人都是有担当的,局面总算没坏到家。
不过李琩此刻在心中暗自揣摩:会不会是王忠嗣的自尽,刺激到了基哥那边的边将,让他们产生了兔死狐悲之感。
如果是这样,那只能说颜真卿劝降收服李抱玉和赤水军,时机和火候真没掌握好。
或许基哥原本劝说那些边将来长安,阻力很大也难以成行。现在提前出兵关中,或许正是此事让那些边军将领产生了危机感。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李琩这才感受到治国不易,就连协调各方利益集团,让他们相安无事,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陛下,事不宜迟,现在就要去准备了。”
颜真卿看到李琩在愣神,开口提醒他道。
“二位爱卿且去吧,朕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