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舟和罗宁则几乎同时起身,异口同声,皆是不答应。
几乎所有人都站起身,不答应。
其中许抚州这样的赢阙义子,有于正杨兴这样被赢修然敬重的老人,有李平罗宁则沈轻舟这样被赢修然寄予厚望的青壮武将。
都不答应。
赢修然缓缓站起身,望着那位酒剑仙,笑脸牵强。
秦望平静道:“跟我走便是。”
赢莒站在秦望身边,双手环胸,只是对年轻藩王点了点头。
赢修然把断雪剑搁在膝盖上,再度弯腰拎起火钳,嘴唇微动。
一阵细微的嗤嗤声响,在寂静无声的议事堂中格外刺耳。
如滴水入炉火。
秦望满脸怒意,“赢修然!”
饶是赢莒也杀气腾腾了,望向王锋,“你如果不坐下,那就接下我一剑。明年清明节,大不了我赢莒帮你敬酒便是。”
不知为何,赢莒看到这个家伙竟然眨了眨眼,有些莫名其妙的笑意。
主位上,看不见表情的赢修然低头黯然说了句我去去就来,然后一闪而逝,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年轻藩王又回到座位。
在这期间,年轻人去了一趟没了主人的屋子,今年,寒酸屋子外头第一次贴上了一副春联,贴上了一个春字。他没有亲自张贴,而是让李平偷偷到此。
他原本是希望接她回到湛王府后,看她会不会有一点点惊喜。
看来是要失信于人了。
赢修然揉了一把脸颊,抬起头。
人族处处有守岁,精灵族内更是爆竹声声辞旧岁,在一片欢庆气氛中,皇宫内一名年轻女子独自坐在长乐宫内,脚边有一只木炭分量很足的大火炉,从暮色烧到此时,正好炭火适宜,暖而不烫,这位长公主殿下没有什么睡意坐在一条小板凳上,身躯蜷缩,下巴抵在双手上。手腕上系着一只小葫芦,其中有鸣声颤颤,轻灵悦耳。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草虫自是生死两匆匆,可是风都皇宫很早就有一个传统,由内务府每年立秋捕捉蟋蟀蝈蝈等虫,豢养以热炕上的绣笼瓦盆,覆土浇水,产卵后等到入冬时才堪堪成虫,用在新年元旦的迎春筵席上,嘶鸣响亮,与爆竹声相得益彰。沈忻此时手上的小葫芦内就装有几只长寿有方的小虫,张翅细鸣,不绝于耳。葫芦谐音福禄,古籍上很早便有“七月食瓜,八月断壶”的记载,在民间又有可以尽收天地间阴邪之气的说法,所以风都皇宫内的历代皇后,都会在每年春天亲自种植下葫芦苗,每当盛夏葫芦棚子绿意葱葱,金秋摘下,由内务府或制成水瓢或是酒壶,再由皇帝赐予有功大臣。沈忻抬起手臂,看着那只泛黄的小巧葫芦,不是想着沈氏皇族的传统,而是想起了当年与少年初见之时,正是夏夜,铃铛伴随着蝉鸣。
沈忻叹了口气,把小葫芦贴在耳边,听着里面的嘶鸣,怎么都听不出半点喜庆,她没来由有些惆怅。
看着这间点燃红烛不显阴沉的大屋子,虽说屋外就有宫女站着,但沈忻还是有些怕。她从小就怕黑。
突然身后传来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入,沈忻笑着转身,不出所料是沈文恭,看着这位慈祥长辈,她就会心安几分。
沈文恭轻轻关门,门外的宫女对此视而不见,对沈文恭的敬佩,精灵族从上到下,人人发自肺腑。
沈文恭蹲在火炉旁,伸手放在炭火上方取暖,照理说以这位武帝的修为,早已寒暑不侵。
沈忻坐回小板凳,笑脸灿烂。
沈文恭犹豫片刻,还是说道:“马上就是新年新春,本该是报喜来的,但是有件事,想着还是先跟长公主殿下说清楚,前不久刚刚得到消息,北境那边很多大将会在这几天,在议事堂齐聚。”
沈忻懵懂疑惑道:“啊?他们这么早就去拜新年了?”
沈文恭哭笑不得,有些感伤道:“在我原先的预料中,他要出兵风都城,妖族拦不住,因为不适宜仓促出兵南下,人族朝廷更拦不住。那么唯一能够拦阻的人物,就只剩下北境内部,本以为有许抚州李拾遗和轻舟王锋这两拨人帮着他说话,不至于如此兴师动众,看来我仍是低估了北境的凝聚力,低估了北境文武对妖族的求胜心。一旦如此,如果是以前,赢修然还会执意出兵,最少也会孤身南下,但是现在……”
沈忻低下头,嗯了一声,轻声道:“没关系,我没想着他会来。”
沈文恭沉默许久,嗓音沙哑道:“殿下,不是他不想来,而是不能来。这件事,当真怪不得赢修然。”
沈忻怔怔望着炉火,没有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