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朕心之所眷宸王

纪殊珩心下暗忖:新帝此番施为,究竟是何深意?

诸人旋即一同向慕无离致贺:“恭喜宸王殿下!”

待礼毕,慕无离便引那礼部信使入帐中,屏退左右侍从,帐帷缓缓落下,隔绝帐外诸将的探寻目光。

帐内,慕无离与信使相对而坐,命人奉上清茶。

信使轻抿一口,缓声将朝中诸事一一道来,慕无离听得专注,时而微微颔首,时而眉间轻蹙,未几,便对朝中局势有了大致了解。

言谈既罢,礼部信使自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呈于慕无离面前,神色肃然道:“此乃陛下特意吩咐,须交予宸王殿下亲启,且只能由殿下独自一人拆阅。”

慕无离目光落在那封信上,见信封封口处钤着御印,心知此信非比寻常,遂微微点头,示意信使退下。

信使起身,退出营帐,将空间留予慕无离。

帐中一时静谧,唯余拆信声窸窣。

慕无离抬手拿起信,御笔纷入双眸。

宸王慕无离敬启:

“朕今展笺提笔,似此后再难如从前般唤君为殿下。

待重逢日,世人皆唤君为 “宸王”,唤朕为“陛下”,朕心中却仍念“铮儿” 之名,盼君亦如旧称朕,唤朕为 “铮儿”,勿以 “陛下” 相称,如此方安朕心。

朕荆棘载途,终雪前仇,重掌社稷,然朕每念及君,北地烽火未息,朕心忧难安。

北境之役,波谲云诡,王师征伐,其艰可知。

唯愿君珍重贵体,慎之爱之,城垣虽固,不及君安;疆土虽广,不若君在朕侧。

二十六城兴复,当徐徐图之,朕信君之能,终有克定之日,王师所指,必复山河。

虽山川遥阻,锦书难托,然朕心悠悠,情思缱绻,未尝有一刻稍减。

寒夜漫漫,孤灯明灭,朕常忆起从前与君促膝倾谈、携手同行,彼时朝朝暮暮,皆为至珍。

今万事皆备,独缺君颜,良辰美景,无人与共,此中怅惘,何以言表?

朕唯盼君早日班师,待君归时,定将这满心思念.......一腔深情,化作燕语呢喃,倾于君耳,以解相思之苦。

至于“宸王”之尊号,彼时朝堂之上群臣震骇,皆以为朕狂悖。

然朕意已决,岂容更改!

君之才德、贤能,岂可为世俗偏见所蔽?

朕定要将这封号,令世人皆知君卓越风姿,使后世笔端之下,皆为君之华章美誉,绝不让“罪人之子”此等不实污名污君分毫。

若君见此,切勿笑朕痴愚、嗔朕稚气。

朕既承天命,君临天下,便要为君任性这遭,仅这一回,望君莫辞。

朕心之所眷宸王,烽火连天,愿君执剑,护得自身周全;山河万里,盼君归来,再续前缘。

朕于宫阙深处,日夜焚香祈愿,待君凯旋,迎君入怀。

纸短情长,言不尽意,切盼珍重,早日归京。”

读完此信,慕无离念头似春雨纷沓,眷恋如藤萝纠缠,感怀如洪流奔涌,诸般情潮翻覆,却强抑于心。

眼底落寞怅惘无尽,终化微叹,散于营帐,慕无离沉溺于信中情意,久不能脱。

——

慕无离在踏上北征之路前,就已与北境那些追随他多年、生死与共的心腹将领们秘密商议许久。

诸将皆忠勇之士,多年来追随其左右,生死相随,情义深厚。

慕无离心意笃定,此番兴师,唯求为永昼攘除外侮,光复失地,至于那皇位之尊,他相信以铮儿贤能堪当此任,他只愿新君治下竭忠尽智,以血肉之躯扞卫永昼山河。

老将威远侯晋佑生于烽火,长于鞍马,岁月沧桑染白鬓发,许多事早已看淡。

两朝兴替,朝堂波谲云诡,权力倾轧纷至沓来,于他而言,皆为寻常。

在他心中,皇位之主不过是那供给军需源头,只要不被朝堂掣肘,管他谁坐龙椅,皆不影响他纵横驰骋。

故而他对慕无离的决定奉为圭臬,从无违逆之念。

至于那些自京城随慕无离赴北境的武将,初闻此念,难免心澜微起,异议纷纭。

毕竟高位之诱,几人可怀赤心?

人多为功名利禄所动,并非常人所能抵御。

只不过外敌当前,收复失地乃众望所归,如此一来众议成潮,异声立没,了无踪迹。

且出征之际,胜负犹未可知,端王与南境定国侯赵氏鹿死谁手尚无定论。

众人将心思皆付于战场杀伐,一心只念驱除外敌,光复山河,哪有余力去顾那朝堂纷争?

彼时之争,恰似石沉大海,暂归沉寂。

但当新帝登基的讯息传至北境时,却是雷霆乍惊,平静湖面顿起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