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汽车里走出来了位满头白发的大爷,宋喜乐觉得看起来比自己老爸小不了几岁,实际上人家才五十多岁。大爷报警,宋喜乐打120,救护车先一步把外卖小哥送到了医院。外卖小哥看起来很小,宋喜乐觉得对方有点像前几年的张冀,又像过几年自己的侄子,顶多是个刚毕业的学生,稚嫩的五官,嘴边还是青春期未长成胡子的绒毛儿。
虽说人已经起不来了,但是神志是清醒的,孩子一叠声地说不用去医院,谁替自己包扎一下,就能好。宋喜乐说你这孩子是要钱不要命啊。快递小孩儿说自己逆行是全责,司机大哥也不会赔钱,他还要赔对方的钱,他没钱,他外地的家人也没钱。
司机大爷说:“我走保险不用你赔钱,该看病看病,你流了那么多血,骨折不说,八成脑子里也受伤了,脑积血就能要命,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儿。”
不知道是伤势更重了,还是小孩儿不经吓唬,快递小孩儿眼一闭晕了过去,再叫叫不醒了。医生说:“患者伤势很重,必须马上抢救,家属赶紧去缴费。”
宋喜乐看着司机大爷,司机大爷也看着宋喜乐。两人大眼瞪小眼,谁都等着对方动弹。宋喜乐说:“大爷这是你和快递小孩儿之间的事儿,我就是个旁观者。这钱怎么算跟我没关系!”
司机大爷说:“没关系你跟着来干嘛?”
“不是你说自己得开车,车上得有个人吗?”宋喜乐恍然大悟,“你是想给自己找个证人,证明自己没撞人!”
“我找嘛证人啊,马路上都是监控!”
宋喜乐说:“你怕监控坏了呗,到时候出了人命你说不清楚。”
“我有嘛说不清楚的。行车记录仪都记录着呢!”司机大爷说,“你跟着来了,这孩子还不是因为躲你才跟我撞上的,你来了不也是怕良心不安吗?”
“他逆行,你撞他,跟我有什么关系?”宋喜乐急了。
“逆行要是前面没车,不也就躲过一劫了吗?”
“你这是强词夺理!”
“你都跟着来了,可见是个好心人,怎么就不能好心到底呢?”
大爷说咱俩扯皮没意义,押金五千,我出三千,两千你付。不然就让这孩子自生自灭吧,我家里上有老下有 小,今年五十五,还没有退休金,小儿子上大学,大孙子嗷嗷待哺。眼下就这么点力量了,不行咱们就交给白衣天使处理吧!
宋喜乐还能说嘛,那边外卖小孩儿流着血,失去了意识等着抢救,这边儿两个不认识的人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扯皮?她想起之前为了救助路边儿的流浪猫送宠物医院做手术还花了不少钱呢,就因为现在自己囊中羞涩,放着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不管不顾?
臣妾做不到啊!
警察来了,了解了情况,录了口供。路边儿的监控也是好的,行车记录仪的录像也是完整的。小哥逆行,全责!事实真相没有一点模糊的地方。可到现在大爷的腿一直是抖的,可这会儿也走不了了。医生说小哥伤势很重,撞到了脑子,还没度过危险期,而且就算老天保佑度过了危险期,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院。警察负责联系小哥的亲友,应该可以联系到,最主要是现在的治疗,刻不容缓。
司机大爷瘫在抢救室外的座椅上说:“这孩子看着跟我小儿子差不多大。我那儿子还在上大学,还父母月儿呢,刚给换了新电脑,高高兴兴上学去了,这家大人知道还在伤成这样,自己先得活不了了。”
宋喜乐说:“别说儿子了,就是侄子,我也得没了半条命。”
人命关天的时候,那还说什么呢?
从医院出来,宋喜乐觉得又轻松又沉重。警察还没走,负责联系小哥的家人和公司。眼下的手术费和未来几天的医药费,几个人都跟着凑钱了。宋喜乐第一次掏了两千,后面又掏了六千。司机师傅说没钱没钱,也又掏了四千。宋喜乐能做的也就这些了,虽说是一切从法律上都与他们无关,可不这么做过不了自己良心这一关啊。
在看到自己的小食车儿,宋喜乐连上车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快递小孩儿血流成河的场景,刺激着她的大脑。同时,微信的余额也刺激着她,辛辛苦苦这么久,一朝归零的感觉让她像泄了气的皮球。她想着那些年在高档写字楼和知名外企的时候,救助流浪猫和网上捐赠贫困山区的失学儿童出手大方,现在摆摊儿的力量终究是太小了,很难成为长久之计。
宋喜乐想站起来回家,可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就算是她怎么告诉自己,可还是有很多负面的情绪如洪水般向她席卷而来,就要在这黑色的夜晚将她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