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收到薛蝌的来信后,心里焦急万分,赶忙把小厮叫进来,问道:“你听你大爷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把人给打死了呢?”小厮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没人,这才开口说道:“小的也没听得特别清楚。那天大爷跟二爷说,自从家里闹得鸡犬不宁,大爷也没了心思,就想着到南边去置办货物。那天,大爷想约一个人一起去,这人住在咱们城南二百多里的地方。大爷就去找他了,路上碰见了以前和大爷关系很好的蒋玉菡,他正带着一些小戏子进城。大爷就和他在一家铺子里吃饭喝酒。那个店小二老是拿眼睛瞟蒋玉菡,大爷看了心里就有气。
后来蒋玉菡走了。第二天,大爷就请之前要找的那个人喝酒,酒后想起头一天店小二的事,就让店小二来换酒,店小二来晚了,大爷就破口大骂。那个人不乐意了,和大爷吵了起来,大爷拿起酒碗就朝他砸过去。没想到那个人也是个不讲理的泼皮,竟然把头伸过来让大爷打。大爷一怒之下,用酒碗砸在他脑袋上,那人当时就流血了,倒在地上,一开始还骂骂咧咧的,后来就没了声音。” 薛姨妈听后,问道:“当时就没人劝劝吗?”小厮说:“这个大爷没提,小的也不敢乱说。”薛姨妈说:“你先下去休息吧。”小厮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薛姨妈随后亲自去见王夫人,恳请王夫人帮忙,让她转求贾政。贾政详细询问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也只能含糊地答应下来,说等薛蝌递交了呈子,看看本县怎么批复,再做打算。 这边薛姨妈又赶忙到当铺里兑换了银子,让小厮赶紧给薛蝌送去。三天后,果然有了回信。薛姨妈收到信后,立刻让小丫头去告诉宝钗,两人一起赶忙过来看信。只见信上写道:“带去的银两都用来上下打点衙门里的人了。哥哥在监狱里也没吃太多苦头,请太太放心。只是这里的人都很刁钻,死者的亲属和证人都不依不饶,就连哥哥请的那个朋友也倒戈帮他们。
我和李祥都是外地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幸好找到一个厉害的讼师,答应给他银子,他才出了个主意,说必须把和哥哥一起喝酒的吴良拉下水,想办法把他保出来,再许他些银子,让他帮忙摆脱困境。要是他不答应,就说是他打死了张三,把罪名推到这个外地人身上,他承受不住压力,事情就好办了。
我照他说的做了,果然把吴良保了出来。现在已经买通了死者的亲属和证人,又写了一份呈子。前几天递上去的,今天收到了批复,请看呈子底稿就知道详情了。” 于是,宝钗又念起呈子底稿:“具呈人某某,呈为兄长遭遇飞来横祸,代为伸冤之事。我兄长薛蟠,本籍南京,现寄居西京。于某年某月某日,准备前往南方贸易。
走了没几天,家里的仆人送信回来,说他惹上了人命官司。我立刻赶到案发地,得知兄长是误伤了张姓之人,现已被关进监狱。据兄长哭诉,他与张姓之人素不相识,也没有任何仇怨。只是偶然因为换酒发生口角,兄长一气之下将酒泼在地上,恰好张三当时低头捡东西,兄长一时失手,酒碗误碰张三的囟门,导致其死亡。承蒙官府拘讯,兄长害怕受刑,才承认是斗殴致死。官府仁慈,察觉其中可能有冤情,尚未定案。兄长在狱中,本想自己呈诉辩解,但这有违规定。我念及手足情深,冒死代为呈诉,恳请官府开恩,提证审讯,给予公正的判决。
我们全家将感恩戴德,永志不忘。急切上呈。” 而官府的批复是:“经过尸场检验,证据确凿。而且并未对犯人用刑,你兄长自己承认是斗殴致死,口供俱在。如今你远道而来,并非亲眼目睹事情经过,却为何捏造不实之词,妄图翻案。本应治罪,姑且念在你为兄长心切,暂且饶恕。所呈之事,不予批准。” 薛姨妈听到这里,惊慌失措地说:“这不是没救了吗?这可怎么办啊!”宝钗连忙说:“二哥的信还没念完呢,后面还有。”
接着又念道:“有什么要紧的事问送信的人就知道了。”薛姨妈于是赶忙问来送信的人,送信的人说:“县里的人早就知道我们家有钱,必须在京里找关系,打通关节,再送上一份大礼,才有可能复审,从轻定案。太太现在必须赶紧行动,再晚了,只怕大爷在牢里就要受苦了。”
薛姨妈听了送信小厮的话,让他自行退下,随后心急火燎地再次赶到贾府,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地告知了王夫人,言辞恳切地恳求贾政帮忙。贾政为人一向谨慎,只肯托人向知县说情,坚决不肯提及银钱之事,生怕落下把柄。薛姨妈心里犯起了嘀咕,担心这样做无济于事,于是转而求凤姐去跟贾琏说说,想着花上几千银子,打通关节。在凤姐的周旋下,贾琏出手帮忙,花了些银子,终于把知县给买通了。
与此同时,薛蝌那边也通过各种手段,把相关的关系都疏通好了。 一切准备妥当后,知县终于挂牌坐堂审案。他传齐了所有的邻居、保长、证人、死者亲属等人,又从监狱里提出了薛蟠。刑房的书吏一个个点名确认。知县先让地保陈述最初的口供,接着传唤死者的亲属张王氏和死者的叔叔张二问话。 张王氏满脸泪痕,哭诉道:“大人呐,小的男人叫张大,住在南乡,十八年前就去世了。大儿子和二儿子也都不在了,就剩下这个可怜的儿子叫张三,今年二十三岁,连媳妇都没娶上。因为家里穷,没饭吃,只能在李家店里做店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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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晌午,李家店里派人来喊我,说‘你儿子被人打死了。’我的老天爷呀,我当时就吓得魂都没了。赶到那里,就看见我儿子头破血流地躺在地上,还有一口气,我问他话,他已经说不出话了,没过多久就断了气。我当时就想揪住那个小杂种拼命啊。”众衙役大声吆喝了一声,示意张王氏注意堂规。
张王氏赶忙磕头,说道:“求青天大老爷为我伸冤呐,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知县让她先下去,接着问李家店的人:“那个张三是你店里的雇工吗?”那李二回答道:“不是雇工,是做店小二的。” 知县又问:“那日在尸场,你说张三是薛蟠用碗砸死的,你是亲眼看见的吗?”李二说道:“小的当时在柜台,听见说客房里要酒。没过多久,就听见有人喊‘不好了,打伤了。’小的跑进去,就看见张三躺在地上,已经说不出话了。小的赶紧喊来地保,还派人去通知他母亲。他们到底是怎么打的,小的实在不知道,求太爷问问那些一起喝酒的人就清楚了。”
知县一听,喝道:“初审的时候,你说你是亲眼所见,怎么现在又说没看见了?”李二连忙解释:“小的前几天吓昏了头,乱说的。”衙役又大声吆喝了一声。 知县接着问吴良:“你是和他们一起喝酒的吧?薛蟠到底是怎么打的人,从实招来。”吴良说:“小的那天在家,薛大爷叫我去喝酒。薛大爷嫌弃酒不好,想要换酒,张三不肯。薛大爷一生气,就把酒往他脸上泼去,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碰到张三脑袋上了。
这是小的亲眼看见的。”知县呵斥道:“胡说!前日在尸场,薛蟠自己承认是用碗砸死的,你也说亲眼看见,怎么今天的口供对不上?来人,掌嘴!”衙役们答应着就要动手,吴良赶忙求饶:“薛蟠确实没有和张三打架,是酒碗失手碰到脑袋上的。求老爷问问薛蟠,就知道小的没说谎了。”
知县让人把薛蟠带上来,问道:“你和张三到底有什么仇怨?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从实招来!”薛蟠赶忙说道:“求太老爷开恩呐,小的真的没有打他。只是因为他不肯换酒,小的才拿酒泼他,没想到一时失手,酒碗误碰到了他的脑袋上。小的赶忙去捂他的伤口,哪里知道血止不住,流了很多,过了一会儿他就死了。前日在尸场,小的怕太老爷要打我,所以才说是用碗砸他的。只求太爷开恩呐。” 知县喝道:“你这个糊涂东西!本县问你怎么砸他的,你之前供称是因为恼他不换酒才砸的,今天又供说是失手碰的。”知县装作要动刑的样子,又是要打板子,又是要夹手指,可薛蟠一口咬定是失手误碰。知县只好让仵作把前日尸场填写的伤痕如实禀报。
仵作禀告说:“前日验尸,张三尸身没有其他伤痕,只有囟门处有一处瓷器造成的伤口,长一寸七分,深五分,皮肤裂开,囟门处骨头脆裂破了三分。确实是磕碰造成的伤。”知县对照尸格,发现与仵作禀报的相符,心里明白书吏已经把伤情改轻了,但也没有深究,随便让众人画押认罪。 张王氏见状,哭喊起来:“青天大老爷!前日听说还有好多处伤,怎么今天都没了?”知县不耐烦地说:“这妇人胡说八道,现有尸格为证,你难道不知道?”接着问死者的叔叔张二:“你侄儿死了,你知道他有几处伤?”张二赶忙回答:“脑袋上一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