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听了,也忍不住满脸泪痕,说:“是啊,我养了这么多儿子、孙子,没有一个像他爷爷的,就只有玉儿有点像他爷爷。”
张道士接着又对贾珍说:“当年国公爷的模样,像爷们这一辈的就不用说了,自然是没赶上见过,大概连大老爷、二老爷也记不太清楚了。”说完,他又呵呵大笑了一阵,接着说道:“前几天在别人家看到一位小姐,今年十五岁,长得模样十分俊俏。我想着哥儿也到了该找亲事的年纪了。
要说这位小姐的模样、聪明才智,还有家庭背景,和哥儿倒也般配。但不知道老太太是什么想法,我也不敢贸然行事。得先请示了老太太,我才敢去跟人家说。”贾母听后说道:“上回有个和尚说过,这孩子命里不适合早娶,等再长大一些再定吧。你现在可以留意着,不管对方家庭富贵与否,只要模样能配得上就行,有合适的就来告诉我。就算那家子穷,给他们几两银子也就行了。关键是模样和性格要好,这样的才难得。”
正说着,凤姐儿笑着说道:“张爷爷,我们丫头的寄名符儿你也不拿去换。前些日子你还好意思打发人来跟我要鹅黄缎子!要是不给你,又怕你面子上过不去。”张道士呵呵大笑道:“你看我,真是老眼昏花了,都没瞧见奶奶在这里,也没来得及道谢。寄名符早都准备好了,前几天本来要送去的,没想到娘娘来做善事,一忙就给忘了,还放在佛前供奉着呢。我这就去取来。”说完,他便跑到大殿上去,不一会儿,拿了一个茶盘,上面搭着大红蟒缎经袱子,托着寄名符出来了。大姐儿的奶妈接过了寄名符。 张道士正想抱过大姐儿,凤姐儿笑着说:“你直接用手拿着拿出来就行,干嘛还用个盘子托着。”张道士解释道:“手上不干净,怎么能直接拿,用盘子装着干净些。”凤姐儿打趣道:“你一拿出盘子,倒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你不是来送符的,而是来跟我们化缘来了。”
众人听了,都哄然大笑起来,连贾珍也忍不住笑了。贾母回头说道:“你这猴儿,就不怕下割舌头地狱!”凤姐儿笑着说:“我们爷儿们之间没什么。他还常常说我该多积阴德,不然就会短命呢!” 张道士也笑着说:“我拿出盘子来,其实是一举两得,不是为了化缘,而是想把哥儿的那块玉请下来,拿出去给那些从远方来的道友和徒子徒孙们见识见识。”贾母说:“既然这样,你这么大年纪了,何必亲自跑去,带着宝玉去,让他们看完了,再让宝玉进来,不是更省事吗?”张道士说:“老太太有所不知,虽说我已经八十多岁了,但托老太太的福,身体还算健壮;可外面人多,气味不好闻,而且天气炎热,哥儿怕是受不了。要是哥儿闻了那些不好的气味,可就不好了。”
贾母听了,便让宝玉摘下通灵宝玉,放在盘子里。张道士小心翼翼地用蟒袱子垫着盘子,把玉捧了出去。 这边贾母和众人在道观里各处游玩了一番,然后才去上楼。这时贾珍回禀说:“张爷爷送玉回来了。”话刚说完,就看见张道士捧着盘子走了过来,笑着说:“众人托我的福,见到了哥儿的玉,都觉得实在是稀罕。他们也没什么好的敬贺之物,这些都是他们各自传道用的法器,都愿意拿出来作为对哥儿的敬贺之礼。
哥儿就算不稀罕,留着在房里玩耍或者赏人也好。”贾母听了,往盘子里一看,只见有金璜,有玉玦,有的刻着事事如意,有的刻着岁岁平安,都是用珠子穿起来、宝石贯连,玉雕琢、金镂刻而成的,一共有三五十件。贾母便说:“你这也太胡闹了。他们出家人能有多少东西,何必这样,这些东西不能收。”
张道士笑着说:“这是他们的一点心意,我也不好阻拦。老太太要是不收下,岂不是让他们觉得我这个做长辈的小气,显得不像出自我们这一门的了。” 贾母听他这么一说,才让人把东西接了下来。宝玉笑着说:“老太太,张爷爷都这么说了,推辞也不好,我留着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用,不如让小子们捧着这些,跟着我出去分给穷人吧。”
贾母笑着说:“这倒说得在理。”张道士赶忙阻拦道:“哥儿想要行善是好事,但这些东西虽说不算特别珍贵,可到底也是几件器皿。要是给了乞丐,一来对他们没什么实际用处,二来反而糟蹋了这些东西。要是想施舍给穷人,不如直接散钱给他们。”宝玉听了,便吩咐把东西收下,等晚上再拿钱去施舍。
说完,张道士才退了出去。 这边贾母和众人上了楼,在正面楼上坐下。凤姐等人占了东楼。众丫头们在西楼,轮流伺候着。过了一会儿,贾珍过来回禀:“在神前拈了戏,第一本是《白蛇记》。”贾母问:“《白蛇记》讲的是什么故事?”贾珍说:“是汉高祖斩蛇起义的故事。
第二本是《满床笏》。”贾母笑着说:“第二本倒还不错。神佛既然这样安排,那也只好这样了。”又问第三本是什么,贾珍说:“第三本是《南柯梦》。”贾母听了之后,便不再说话。贾珍退了下去,到外面去准备申表、焚烧钱粮、开戏等事宜,这些暂且不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且说宝玉在楼上,紧挨着贾母坐下,随后唤来一个小丫头,让她捧着刚才那一盘子别人敬贺的礼物。宝玉自己戴上通灵宝玉,然后用手在盘子里翻来翻去,一件一件地挑出来给贾母看。贾母一眼瞧见盘中有个赤金点翠的麒麟,便伸手拿了起来,脸上带着笑意说道:“这东西看着有些眼熟,好像我曾见过谁家的孩子也戴着一个类似的。”宝钗见状,微笑着说道:“史大妹妹就有一个,不过比这个小一些。”贾母恍然道:“原来是云儿有这个呀。”
宝玉接口道:“她经常来咱们家住着,我怎么都没看见过。”探春在一旁笑着说:“宝姐姐一向心思细腻,不管什么东西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林黛玉听了,冷笑一声道:“她在别的方面也就罢了,可对于这些人佩戴的东西,倒是格外上心。”宝钗听到这话,装作没听见,扭头转向了一边。 宝玉听闻史湘云也有这么个麒麟,赶忙将手中的麒麟揣进怀里。可刚揣进去,他又担心别人看出他是因为史湘云有这个,自己才特意留下的,于是一边把麒麟藏在怀里,一边偷偷用眼睛观察周围人的反应。
他见众人似乎都没太在意,唯有林黛玉正盯着他,还微微点头,像是带着赞叹的意思。宝玉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把麒麟从怀里掏了出来,笑着对黛玉说:“这个东西挺好玩的,我替你留着,等回到家,配上绳子你就可以戴了。”林黛玉却将头一扭,说道:“我可不稀罕。”宝玉笑着说:“你要是真不稀罕,那我就自己留着了。”说着又把麒麟揣回了怀里。 宝玉刚准备开口再说些什么,就见贾珍和贾蓉的妻子婆媳俩走了进来,大家相互见礼之后,贾母说道:“你们怎么又来了,我不过是闲来无事,出来逛逛罢了。”
这话还没说完,就有人来报:“冯将军家有人来了。”原来是冯紫英家听说贾府在庙里打醮,赶忙准备了猪羊、香烛、茶银之类的礼物前来送礼。凤姐儿听到这个消息,急忙赶到正楼,拍着手笑道:“哎呀!我可真没想到这一茬。只想着咱们娘儿们是来随便逛逛的,人家却以为咱们是大摆斋坛,所以才来送礼。这都怪老太太,这下又得预备赏封儿了。”话刚说完,就见冯家的两个管家娘子上了楼。冯家的人还没走,紧接着赵侍郎家也派人来送礼了。
就这样,接二连三的,大家都听说贾府在打醮,女眷们都在庙里,于是凡是有点关系的远亲近友、世家相识,都纷纷前来送礼。贾母这才有些后悔,说道:“又不是什么正式的斋事,我们不过是出来闲逛,压根没想到送礼这回事,平白无故地惊动了这么多人。”因此,虽然看了一天的戏,到了下午,贾母他们便回了家,第二天也懒得再去了。凤姐却又劝道:“反正都已经惊动了别人,就好比打墙和动土,都是要折腾一番的,今天不如再去逛逛。”然而,贾母一来因为昨日张道士提起宝玉说亲的事,宝玉一整天心里都不痛快,回家后还生闷气,怪张道士给他提亲事,还口口声声说从今往后再也不见张道士了,旁人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生气;二来林黛玉昨天回家后又中暑了。
因为这两件事,贾母坚决不肯再去了。凤姐见贾母不去,便自己带着人去了,这其中的事情暂且不提。 且说宝玉因为看到林黛玉又生病了,心里十分牵挂,连饭都懒得去吃,时不时就跑来探望。林黛玉怕他为自己操心累坏了身子,便说道:“你只管去看你的戏,在家里待着干什么?”
宝玉因为昨日张道士提亲的事,心里本就不痛快,如今听林黛玉这么说,心里想着:“别人不明白我的心思也就算了,连她也来挖苦我。”因此,他心里的烦恼比往日增加了百倍。要是换做别人说这话,宝玉断不会如此生气,但这话从林黛玉嘴里说出来,感觉就和别人不一样,他不由得立刻沉下脸,说道:“我算是白认识你了。罢了,罢了!”林黛玉听了,冷笑了两声,说道:“我也知道你白认识我了,哪像人家有那么般配的人呢。”宝玉听了,径直走到她面前,质问道:“你这么说,是存心咒我天诛地灭吗?”
林黛玉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宝玉又说道:“昨天还为了这事赌了几回咒,今儿你到底又说这样的话。我就算天诛地灭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林黛玉听了这话,才想起前几天他们赌咒的事。她意识到今天是自己说错了话,心里又着急又羞愧,声音颤抖地说道:“我要是存心咒你,我也天诛地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