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要去哪儿啊?”贾芸说:“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我平白无故又讨了个没趣儿。” 倪二说:“没事儿,没事儿,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跟我说,我帮你出气。这三街六巷,不管是谁,只要得罪了我醉金刚倪二的街坊,我保证让他全家不得安宁!”贾芸说:“老二,你先别生气,听我跟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于是,贾芸就把找卜世仁赊东西碰钉子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倪二。 倪二听了以后,非常生气,说:“要不是你舅舅,我早就骂出难听的话来了,真是气死我了。
算了,你也别发愁了,我这儿现在有几两银子,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拿去用。不过有一点,你我做了这么多年的街坊,我在外面放债是出了名的,可你从来没跟我开口借过钱。也不知道你是嫌弃我是个泼皮,觉得跟我借钱会降低你的身份;还是怕我难缠,利息太重?要是怕利息重,这银子我不要利息,也不用写借条;要是怕降低身份,那我就不敢借给你了,咱们就各走各的路。”说着,倪二果然从搭包里掏出一卷银子来。
贾芸心里暗自琢磨:“平日里倪二虽说就是个泼皮无赖,但他也懂得因人而异,还挺有些行侠仗义的名声。要是今天不领他这份情,只怕扫了他的面子,到时候反而惹出麻烦。倒不如先借了他的银子,等日后加倍还给他就是了。”想到这儿,他便笑着说:“老二,你可真是条好汉,我哪能不想着跟你开口借钱呢。只是我看你平日里结交的,都是些有胆量、有作为的人,像我们这种没本事、没出息的,你根本就瞧不上。
我要是跟你开口,你肯定不会借给我。今天承蒙你这么讲义气,我怎么敢不领情呢,等我回家按规矩写好借条拿过来就是了。” 倪二哈哈大笑道:“你可真会说话。但我可不爱听你这话。既然说到‘相与交结’这四个字,我要是把钱借出去还图人家的利息,那还能叫相交吗?既然把银子借给你,要是为了赚你的利息,那就不算是朋友之间的帮忙了。闲话也不多说了。你既然瞧得起我,这里是十五两三钱多一点的银子,你拿去买东西吧。你要是非得写什么借条,那就趁早把银子还我,我拿去借给那些靠得住的人。”
贾芸听了,一边接过银子,一边笑着说:“那我就不写了,你着什么急呀。”倪二笑道:“这才对嘛。天色晚了,我也不留你喝茶喝酒了,我还有点事要去那边。你就请回吧。我还得麻烦你给我家带个信,让他们早点关门睡觉,我今晚不回家了。要是有什么要紧事,让我女儿明天一早到马贩子王短腿家找我。”说完,倪二摇摇晃晃地走了,这里暂且不提。 且说贾芸没想到会碰上这么件事,心里也觉得挺新奇的,心想这倪二还真有点意思。但又担心他只是一时喝醉了才这么慷慨,万一明天醒了酒,加倍要利息,那可怎么办,心里一时犹豫不决。
可又转念一想:“没关系,等我把那件事办成了,到时候加倍还他就是。”想完,他径直来到一家钱铺,把那银子称了称,果然是十五两三钱四分二厘。贾芸见倪二没撒谎,心里越发高兴,收了银子回到家。他先到隔壁把倪二的口信带给了他的妻子,然后才回到自己家。 一进家门,就看见母亲正自在炕上拈线。母亲见他进来,便问他出去了一整天去了哪里。贾芸怕母亲生气,就没敢提去找卜世仁碰钉子的事,只说自己在西府等琏二叔。他又问母亲吃了饭没有,母亲说已经吃过了,还留了饭给他。小丫头把饭拿过来,贾芸便吃了起来。
那天已经到了掌灯时分,贾芸吃完饭收拾了一下就休息了,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贾芸就起床洗漱,然后出了南门,到一家大香铺里买了冰片和麝香,接着就往荣国府走去。到了荣国府一打听,得知贾琏出门了,贾芸便往后面走去。来到贾琏的院门前,只见几个小厮正拿着大扫帚在扫院子。忽然,周瑞家的从门里出来,对小厮们说:“先别扫了,奶奶出来了。”贾芸赶忙上前,满脸堆笑地问道:“二婶婶这是要去哪儿呀?”周瑞家的回答道:“老太太叫呢,估计是要裁剪什么衣料。” 正说着,就看见一群人簇拥着凤姐走了出来。
贾芸深知凤姐喜欢别人奉承,又讲究排场,于是赶忙双手紧贴着身子,恭恭敬敬地抢上前去请安。凤姐连正眼都没看他,继续往前走,只是随口问了问他母亲的情况,说:“你母亲怎么不来我们这儿串串门儿?”贾芸说:“只是我母亲身体不太舒服,不过她心里可一直惦记着婶子呢,想来看看您,可又走不开。”凤姐笑着说:“你可真会撒谎,要不是我提起你母亲,你都不会说她想我。”
贾芸笑着说:“侄儿我可不敢在长辈面前撒谎,要是撒谎,不怕遭雷劈呀。昨儿晚上我们还说起婶子呢,说婶子您身子单薄,要操心的事情又多,可您却精力充沛,把一切都料理得妥妥当当的。要是换了别人,恐怕早就累得不行了。” 凤姐听了,脸上笑开了花,不知不觉就停下了脚步,问道:“你们娘俩好好的,怎么在背地里说起我来了?”贾芸说:“是这么回事,我有个朋友,家里有点钱,开着一家香铺。他捐了个通判的官职,前几天被选到云南某个地方去任职了,要带着家眷一起去,所以这香铺也不打算在这儿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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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把店里的帐物整理了一下,该给别人的就给别人,能贱卖的就贱卖了,像这些珍贵的香料,就分送给了亲朋好友。他一共送了我一些冰片和麝香。我就和母亲商量,要是把这些香料转卖,不但卖不出原价,而且谁家会花这么多钱买这些东西呢,就算是有钱的大户人家,平常也不过用个几分几钱就够了;要是说送人吧,又找不到合适的人,弄不好还得贱卖了,那就太可惜了。所以我就想到了婶子您。
往年我还见婶子您花大笔银子买这些东西呢,就说今年贵妃宫里,还有这个端午节,肯定比往常更需要这些香料,用量肯定是平常的十倍还多。所以我想来想去,只有把这些香料孝敬给婶子您才最合适,这样才不算糟蹋了这些东西。”说着,贾芸就把一个锦匣举了起来。 凤姐正打算置办端午节的节礼,采购香料和药饵,突然看到贾芸这番举动,又听了他这一番话,心里既得意又欢喜,便吩咐丰儿:“把芸哥儿的东西接过来,送回家去,交给平儿。”接着又说:“看你还挺懂事的,怪不得你叔叔常提起你,说你说话明白,心里有见识。”
贾芸听这话觉得有门儿,便趁热打铁,故意问道:“原来叔叔也提到过我呀?”凤姐刚想告诉他打算让他管事情的话,可话到嘴边又止住了,心里寻思:“我要是现在就告诉他,倒显得我好像没见过世面似的,为了这点香料就随便答应让他管事。今天先不跟他提这事儿。”
想完,凤姐就把打算派他监种花木工程的事只字未提,随口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就往贾母那里去了。贾芸也不好再提,只好回去了。
因为昨天见到宝玉时,宝玉让他到外书房等着,贾芸吃过饭后便再次来到荣国府,前往贾母那边仪门外的绮霰斋书房。一进院子,就看到焙茗和锄药两个小厮正在下象棋,为了争夺一个“车”的走法正吵得不可开交;还有引泉、扫花、挑云、伴鹤等四五个小厮,在房檐上掏小雀儿玩得不亦乐乎。 贾芸走进院内,故意跺了跺脚,大声说道:“你们这些猴崽子,太淘气了,我来了!”众小厮看到贾芸进来,这才纷纷散开。
贾芸走进房内,在椅子上坐下,问道:“宝二爷还没下来吗?”焙茗说:“今天一直都没下来。二爷您要是有什么话,我去帮您打探打探消息。”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贾芸在房里看起了字画古玩,等了差不多一顿饭的时间,焙茗还没回来,再看看其他小厮,也都跑去玩耍了。贾芸正觉得烦闷时,只听到门前传来娇声嫩语的一声“哥哥”。贾芸忙往门外看去,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丫头,长得十分清秀,衣着干净利落。
那丫头看到贾芸,立刻转身躲了过去。 恰巧这时焙茗回来了,看到那丫头站在门前,便说道:“太好了,太好了,正找不到人带信呢。”贾芸见焙茗回来,也赶忙迎了出来,询问情况。焙茗说:“等了一整天,也没个人过来。这是宝二爷房里的丫头。好姑娘,你进去帮我们带个信儿,就说廊上的二爷来了。”
那丫头听了,才知道贾芸是本家的爷们,便不像刚才那样刻意回避,而是上下打量了贾芸几眼。贾芸见状说道:“什么廊上廊下的,你就说芸儿来了就行。”过了一会儿,那丫头冷笑一声说:“依我看,二爷您还是回家去吧,有什么话明天再来。今晚我要是有空,就帮您回禀他。”焙茗疑惑地问:“这是为什么呀?”那丫头解释道:“宝二爷今天没睡午觉,所以晚饭吃得早。晚上他也不会下来了。
难道就让二爷您在这儿干等着挨饿吗?不如先回家,明天再来才是正事儿。就算有人答应帮您带信,那也没用。他们也就是随口应承,哪会真的帮您传达!” 贾芸听这丫头说话干脆利落,模样也俊俏,本想问她的名字,但想到她是宝玉房里的丫头,又不太方便,只好说:“你说得也对,我明天再来。”说完便往外走。焙茗在后面喊道:“我去倒茶,二爷喝了茶再走。”贾芸一边走,一边回头说:“不喝茶了,我还有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