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说着,李嬷嬷一边赌气把酥酪全吃光了。 另一个丫头见状,赶紧打圆场,笑着说:“她们不会说话,您老人家别跟她们一般见识,犯不着生气。宝玉平日里还经常送东西孝敬您呢,怎么会为了这点小事就不痛快。”李嬷嬷哼了一声,说道:“你们也别在这儿讨好卖乖哄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上次因为茶的事儿撵走茜雪的事。以后要是再出了什么错,我再来领罚!”说完,气冲冲地走了。
过了一会儿,宝玉回到房里,吩咐人去接袭人回来。只见晴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宝玉关切地问道:“是不是生病了?再不就是玩游戏输了心情不好?”秋纹回答说:“她倒是赢了。可谁知道李老太太来了,搅和了一阵,她赌气就睡下了。”宝玉笑着说:“你别跟她计较,随她去吧。”
正说着,袭人回来了,大家相互见了面。 袭人关心地问宝玉在哪里吃的饭,什么时候回来的,还代自己的母亲和妹妹向其他同伴姊妹问好。随后,袭人开始换衣服、卸妆。宝玉让丫鬟把酥酪拿来,丫鬟们回禀说:“李奶奶把酥酪吃了。”宝玉刚要开口说话,袭人赶忙笑着说:“原来是给我留的这个呀,多谢你们费心了。前几天我吃这个的时候,觉得味道不错,可吃完后肚子疼得厉害,吐了之后才好点。李奶奶吃了倒也好,搁在这里时间长了也是浪费。我这会儿就想吃风干栗子,你帮我剥栗子吧,我去铺床。”
宝玉听了袭人的话,信以为真,便不再提酥酪的事,拿起栗子,在灯前认真地剥了起来。趁众人都不在房里,宝玉笑着问袭人:“今天那个穿红衣服的姑娘,是你什么人呀?”袭人回答说:“那是我两姨妹子。”宝玉听了,忍不住赞叹了两声。袭人打趣道:“你叹什么气呀?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她不配穿红色的衣服?”宝玉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像她那么好看的人都不配穿红的,那还有谁配呀。
我是觉得她真的特别好,要是能到咱们家来就好了。” 袭人冷笑一声,说道:“我自己是个奴才命也就罢了,难不成连我的亲戚也都是奴才命?难道非得挑那种特别出色的丫头才配进你家?”宝玉一听,赶紧赔笑说:“你又多心了。我是说能来咱们家,又没说来了就一定是当奴才。
说说亲戚就不行啦?”袭人还是不依不饶地说:“我们可高攀不上你们家。” 宝玉见袭人这么说,便不再接话,只顾着低头剥栗子。袭人见状,又笑着说:“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我刚才说话太冲,冒犯你了?明天你赌气花几两银子把她买进来就是了。”宝玉无奈地笑道:“你说的这话,让我怎么回答呀。我不过是称赞她好,觉得她正适合生在这深宅大院里,哪像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反倒生在了这里。”
袭人说:“她虽然没这个福气出生在富贵人家,但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是我姨爹姨娘的宝贝。今年她十七岁,嫁妆都已经准备好了,明年就要出嫁了。”宝玉听到“出嫁”两个字,不禁又叹了两声。正有些不自在的时候,又听见袭人感叹道:“自从我到这里的这几年,姊妹们都没能在一起。如今我也要回去了,她们也都各自有了归宿。” 宝玉听出袭人这话里有别的意思,心里一惊,连忙丢下手中的栗子,问道:“怎么回事,你现在就要回去了?”
袭人说:“我今天听我妈和哥哥商量,让我再忍耐一年,明年他们来的时候,就把我赎出去。”宝玉听了这话,更加愣住了,追问道:“为什么要把你赎回去呢?”袭人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又不像那些家生子儿,一家子都在府里。我们一家子都在别的地方,就我一个人在这里,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
宝玉着急地说:“我不让你走,看他们能怎么办。”袭人无奈地说:“哪有这样的道理。就算是朝廷宫里,也有规定,几年选一次人,几年进一批人,也没有一直把人留下来的道理,更何况是你这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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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仔细琢磨了一番袭人的话,觉得确实在理,便又说道:“可老太太要是不放你走,那也没办法呀。”袭人回应道:“老太太怎么会不放呢?我又不是什么特别难得的人才,要是我真有那么出众,能感动老太太,她或许会不放我走,说不定还会多给我们家几两银子把我留下,这种情况也许会有。
但实际上,我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比我优秀的人多了去了。我从小就来到这里,先是跟着老太太,后来又服侍了史大姑娘几年,如今又伺候了你几年。现在我家来赎我,本来就应该让我回去,说不定老太太开恩,连身价银子都不要就放我走了呢。要说因为我服侍你服侍得好,就不让我走,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服侍得好本就是我分内的事,算不得什么大功。我走了,自然还会有更好的人来,又不是没了我就不行了。”
宝玉听着袭人的这番话,觉得她离开似乎是理所当然的,自己确实没有什么理由留下她,心里越发着急了,于是又说道:“话虽这么说,可我一心就想把你留下,大不了我去求老太太,让她跟你母亲说,多给你母亲一些银子,这样她也不好意思把你接走了。”袭人说道:“我妈自然不敢强行把我带走。先不说好好跟她商量,多给银子这种情况;就算不好好商量,一个钱也不给,硬要把我留下,我妈也不敢不答应。
但咱们家向来不会做这种倚仗权势、霸道无理的事。这和别的东西不一样,要是你喜欢什么物件,花十倍的价钱弄来给你,卖东西的人也不吃亏,这样做还行得通。可如今无缘无故地把我留下,对你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好处,反而让我们骨肉分离,这种事,老太太和太太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宝玉听了袭人的话,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照你这么说,你是打定主意要走了?”袭人坚定地说:“我去意已决。”
宝玉听后,心里暗自想道:“没想到这么一个人,竟然如此薄情寡义。”于是长叹一声说道:“早知道最后大家都要离开,我当初就不该把你弄来,到最后就剩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像个孤魂野鬼。”说完,便赌气上床睡觉去了。 其实,袭人在家的时候,听到她母亲和哥哥要把她赎回去,她就坚决表示死也不会回去。她还说:“当初你们没饭吃,就剩我还能值几两银子,要是不把我卖了,哪有看着父母饿死的道理。如今幸好把我卖到了这个地方,吃的穿的都和主子一样,也不会整天被打骂。
而且现在爹虽然不在了,但你们也把家整理得有模有样,恢复了元气。要是家里真的还很艰难,把我赎出来,再多挣几个钱,那也就罢了,可实际上家里已经不困难了。这会儿又赎我回去干什么呢?就当我死了,以后再也别想着赎我了!”说完这些,袭人还哭闹了好一阵子。 她的母亲和哥哥见她如此坚决,知道她肯定不会回去了。再说,当初卖她的时候是签了死契的,他们心里明白贾府是慈善宽厚的人家,不过是去求一求,说不定贾府还会把身价银子一并赏赐,这种好事也是有可能的。二来,贾府向来不会虐待下人,向来是恩多威少。
而且府里那些少爷小姐房里贴身伺候的女孩子们,待遇比一般的下人更好,就算是普通贫寒人家的小姐,也未必能受到那样的尊重。所以,她的母亲和哥哥也就打消了赎她回去的念头。后来,宝玉突然来了,看到宝玉和袭人之间的亲密模样,她的母亲和哥哥心里就更清楚了,这下彻底放心了,再也没有了赎袭人的想法。 现在再来说袭人,她从小就发现宝玉的性格与众不同,他的淘气顽皮比一般的孩子更甚,而且还有一些千奇百怪、难以言说的毛病。
近来,宝玉仗着祖母的溺爱,父母也不能对他严加管教,就越发地放纵任性,随心所欲,最不喜欢做那些正经事。袭人每次想劝他,又觉得他肯定不会听。今天正好借着赎身这件事,她先用一些骗话来试探宝玉的心意,压压他的脾气,然后才好给他一些规劝。 看到宝玉默默地睡去了,袭人知道他心里有些不忍,气也消了。其实袭人自己并不想吃栗子,只是怕因为酥酪的事情再惹出什么麻烦,就像之前茜雪因为茶的事情被撵走一样,所以才借着想吃栗子的借口,让宝玉不再提酥酪的事,把这件事糊弄过去就算了。
于是,袭人让小丫头们把栗子拿去吃了,自己则走到宝玉身边,轻轻推了推他。只见宝玉满脸泪痕,袭人便笑着说:“这有什么好伤心的,你要是真的想留我,我自然就不出去了。”宝玉听出这话里有别的意思,就说道:“那你倒说说,我还得怎么做才能留你,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袭人笑着说:“咱们平日里的情谊就不用说了。但你今天要是真心想留我,关键不在这些。我另外说出两三件事来,你要是真的能答应我,那就是真心留我,到时候就算是刀架在脖子上,我也不会离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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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一听,赶忙赔笑着说:“你快说说,是哪几件事?我保证都依你。好姐姐,亲姐姐,别说两三件,就是两三百件,我也答应。只求你们能一直陪着我,守着我,等哪天我化成了飞灰——飞灰还不行,灰毕竟还有形状痕迹,甚至还有些意识。等我化成一股轻烟,被风一吹就消散了的时候,你们也不用管我了,我也顾不上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