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我得了这病,那要强的心气儿一点都没了。在公婆面前,我一天都没能好好孝顺;就是婶娘你这么疼我,我即便有十分孝顺的心,现在也做不到了。我自己寻思着,怕是熬不过今年了。” 宝玉原本正盯着墙上的《海棠春睡图》,还有秦太虚写的“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这副对联,不禁想起之前在这里睡午觉时梦到“太虚幻境”的事儿。正出着神,听到秦氏说这些话,心里像被万箭射中一般,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凤姐儿心里虽然也十分难过,但担心病人看到大家这样,反而会更加心酸,那就违背了来开导劝解的本意了。
看到宝玉这副模样,凤姐儿便说道:“宝兄弟,你也太婆婆妈妈的了。她病人不过是随口说说,哪里就真到了那个地步呢?再说她年纪轻轻的,不过是生了点病,就这么胡思乱想的,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添病嘛。”贾蓉也在一旁说道:“她这病也没别的,只要能多吃点东西,就没什么大碍了。”凤姐儿又对宝玉说:“宝兄弟,太太叫你快点过去呢。你别在这里一直这样,反倒让你侄儿媳妇心里不好受。太太那边还惦记着你呢。”接着又对贾蓉说:“你先陪你宝叔叔过去吧,我再坐一会儿。”贾蓉听了,便带着宝玉往会芳园去了。
这边,凤姐儿又耐心地劝解了秦氏一番,还轻声说了许多贴心的话。尤氏派人来请了两三回,凤姐儿这才对秦氏说:“你好好养病吧,我再来看你。你这病肯定能好,前几天不是有人推荐了一位好大夫嘛,没什么可担心的。”秦氏苦笑着说:“就算是神仙来了,能治好病也治不了命。婶子,我心里明白,我这病不过是挨着日子罢了。”凤姐儿赶忙说道:“你可别这么想,这样病怎么能好呢?一定要想开点。而且听大夫说,要是不治,只怕春天的时候情况会不好。现在才九月半,还有四五个月的时间,什么病治不好呀?要是咱们是吃不起人参的人家,那还不好说;可你公公婆婆为了治好你的病,别说一天用二钱人参,就是二斤也能买得起。
你就安心养病吧,我去园子里了。”秦氏又说道:“婶子,恕我不能陪你过去了。有空的时候,还请婶子多过来看看我,咱们娘儿俩坐一坐,多说说话。”凤姐儿听了,眼眶不由得又红了,说道:“我一有空就来看你。” 随后,凤姐儿带着跟来的婆子、丫头,还有宁府的媳妇、婆子们,从里面绕进了园子的便门。
只见园子里: 满地都是金黄的菊花,白色的柳树横斜在山坡上。一座小桥连接着那仿佛若耶溪般的流水,弯曲的小路通向好似天台仙境的地方。石头间,清澈的水流湍急地流淌着,篱笆旁飘来阵阵花香;树梢上,红色的叶子随风翩翩起舞,稀疏的树林宛如一幅美丽的画卷。西风渐渐变得猛烈,黄莺的啼叫刚刚停歇;温暖的阳光照耀着大地,又传来了蟋蟀的鸣叫。
远远望去,东南方向建了几座依山而建的水榭;放眼西北,有三间临水而筑的轩阁。悦耳的音乐声萦绕在耳边,让人感受到一种别样的幽情;身着华丽衣裳的人们在树林中穿梭,更增添了几分优雅的韵味。
小主,
凤姐儿悠然自得地欣赏着园中的景色,一边缓缓踱步,一边不住地赞叹。就在这时,突然从假山石后面走出一个人来,此人走上前向凤姐儿说道:“嫂子,给您请安啦。”凤姐儿冷不丁看到有人出现,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仔细一瞧,说道:“这不是瑞大爷吗?”贾瑞笑嘻嘻地说:“嫂子,您连我都认不出来啦?除了我还能是谁呀!”
凤姐儿解释道:“不是认不出来,只是突然看到,没想到大爷会在这儿。” 贾瑞忙不迭地说:“这可真是我跟嫂子有缘。我刚才偷偷溜出宴席,想在这清净的地方散散心,没想到就碰到嫂子您也从这儿经过,这不是有缘是什么?”说着话,他的眼睛就没从凤姐儿身上离开过,直勾勾地盯着。 凤姐儿何等聪明,看到贾瑞这副模样,心里顿时就猜出了八九分。但她脸上还是假意堆起笑容,说道:“怪不得你哥哥常常提起你,说你人很不错。
今日一见,听你说的这几句话,就知道你是个聪明又和气的人。不过这会儿我要去太太们那儿,没法跟你多聊了,等有空了咱们再好好说话。”贾瑞一听,赶忙说:“我一直想去嫂子家里请安,可又担心嫂子年轻,不太愿意见人。”凤姐儿依旧假笑着说:“咱们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年轻不年轻的,别这么见外。”贾瑞万万没想到今天能有这样的奇遇,那副得意忘形的神情简直难看极了。凤姐儿见状,说道:“你赶紧回宴席去吧,小心被他们发现罚你酒。”
贾瑞听了这话,整个人都像被施了定身咒,半边身子都木了,慢慢地一边走,一边还不停地回头看凤姐儿。 凤姐儿故意放慢了脚步,等贾瑞走远了,她心里暗自想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像禽兽一样的人。他要是还这样不知好歹,迟早让他死在我手里,到时候他就知道我的厉害了!” 随后,凤姐儿继续往前走。刚转过一个山坡,就看见两三个婆子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她们见到凤姐儿,赶忙赔着笑说:“我们奶奶见二奶奶一直没来,急得不行,就让我们再来请奶奶了。”
凤姐儿笑着嗔怪道:“你们奶奶就是个急脾气,像个急脚鬼似的。”凤姐儿不紧不慢地走着,问道:“戏都唱了几出了?”一个婆子赶忙回答:“都唱了八九出啦。”说着话,就来到了天香楼的后门,只见宝玉正和一群丫头在那儿玩耍。凤姐儿说道:“宝兄弟,别太淘气啦。”有个丫头连忙说:“太太们都在楼上坐着呢,请奶奶从这边上去吧。” 凤姐儿听了,提着裙摆,迈着优雅的步子上了楼,看到尤氏已经在楼梯口等着了。
尤氏笑着说:“你们娘儿俩感情可真好,一见面就舍不得分开。要不你明天就搬过来跟她一起住得了。你先坐下,我先敬你一杯酒。”于是凤姐儿先在邢夫人、王夫人面前告了座,又在尤氏的母亲面前寒暄了一番,然后和尤氏坐在同一桌,一边喝酒一边听戏。 尤氏让人拿过戏单,递给凤姐儿让她点戏,凤姐儿忙说:“亲家太太和太太们都在这儿,我哪敢点呀。”邢夫人和王夫人说道:“我们和亲家太太都点了好几出了,你也点两出精彩的让我们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