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顿为失色,他此次前来,心中只想着索回旧部,全没有将凉人归降的意思当真。但贾诩此时在眼前再提此事,吕布不由打量左右成宜马超的脸色,心底狐疑道:莫非他说的是真事?
此时,贾诩正色问道:“将军以为,将军与大将军刘备并论,孰优孰劣?”
吕布不意会有此问,但四下无人,他也不屑于说假话,便忿然说道:“刘备小滑而已,与常人相较,自然也算得上人杰,但若与某论优劣,不过庸人耳。”
贾诩闻言不禁心中哂笑,但面色依旧如常,仍问道:“那为何刘备功至不赏,位极人臣,而将军却仍在此处嗟叹呢?”
吕布为之一滞,他不得不叹息道:“他本汉室宗亲,师从卢植,武有关张,文赖陈冲,又有公孙瓒为援,故而能因人成事。而某乃边地将子,本无根基,怎么能与他相比?”说到此处,他胸中烦闷,就端起水碗一口饮尽,入口才想起,这是梅汤,并非是浇愁的酒水。
正茫然间,他听得一旁的成宜说:“将军这就错了,刘备固然得人,难道将军的部曲算不得好男子吗?将军麾下高顺、张辽、曹性三人,名满陇上,我们都以为是万里挑一的人杰,将军如此贬低,恐令部将伤心啊!”
吕布为之默然,贾诩知他无可反驳,情绪已落至极点,正是此行说服的最好机会。故而他又取了一壶冷酒,为吕布斟满,待他喝下后,贾诩才缓缓说道:“莫非将军不知?这皆是陈庭坚的谋划啊!”
吕布愕然,抬头迎上贾诩犹如夺魂锁魄般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嗫喏道:“这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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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诩说:“贾诩虽是朝廷通缉的反贼,但也知晓政事。对天子而言,将军是诛杀太师的首功之臣,若无将军反正靖难,刚断奋命,太师如何得亡?退一步说,若无将军先守高陵,又守长安,以致我等蹉跎月余,不得寸进。又如何能让刘备他们率军南下,获不赏之功呢?我听闻陛下赐有将军中兴剑,便可足见将军之功大了。”
说到此处,贾诩再看吕布的反应,只见他轻抚腰间剑柄,便知他心神也随之不宁,而后继续说:“将军以此弥天之功,足可封千里之土,享万户之禄。却奈何为凉州牧?朝中常有言说,生不为凉州仕,死不为陇右鬼。凉州不平已有数十载,以太师(董卓)之智力、车骑(皇甫嵩)之韬略,亦不能平之,况将军乎?陈冲刘备却以凉州为封赏,让将军与我等经年苦斗,这便如同当年齐国的晏子,因惧怕猛士夺其权位,便以二桃为饵,直令三士相残杀的毒计啊!”
吕布闻言大觉有理,一时间又羞又恼,酒也顾不上喝。很快,他起身在井边徘徊踱步。他先仰望天风流云,但胸中仍是忿耻;又低首看向井边,只见井水之中,自己样貌憔悴,面上满是胡髯风霜,吕布这才恍悟:原来我也老了。
忽然,吕布瞅见自己右颊间的一道伤痕,他想起来了,那是孙坚在他脸上划下的。本来模糊的记忆忽然涌现,他似乎又回到了广成关前。在满是呐喊、箭矢与金铁的战场上,他看见一个黑甲男子策马尸山,对自己冷眼嘲笑,这令他怒不可遏。
吕布又记起自己随丁原出并时,曾回望天井关。天井关山势崇刚,削如鬼斧,如此景象曾让他顿生豪情,暗暗立誓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比山而高,不立人下,必立不朽之大业。转眼十年已过,自己却似一事无成,这让他更是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