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称心了,笑着给了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随后十拿九稳地,对小方多病道。
“叫声师父来听听。”
小方多病没了顾虑,清嗓张口,“——”
可还没能叫出来,就被一阵聒噪打断。
“不是说好去演武场的吗,怎么跑竹林里来了?”方多病嚷声质问。
一同来的,还有两个笛飞声和南宫弦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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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相夷知那话是在点自己,因为李莲花从不参与,他们几个人的晨起习武。
但……他疑问,“什么时候说好了?”
“昨天晚上啊,还能什么时候。”南宫弦月答。
“问你明早上去不去庄上的演武场,你说好。”
完了他们四个,在那边,从天蒙蒙亮打到太阳升起,都不见李相夷人影。
李相夷记不大清了,“有吗?”
“合着就没听我们说话。”小笛飞声一语中的。
“光顾着上屋顶吹风了。”笛飞声一阵见血。
李相夷一概不听,“肯定是你们记错了。”
“我们四个人能都记错?”
“……”
他们就这个问相互掰扯,吵了起来。
小方多病听愣了。
他没见识过,天下第一的师父,会因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跟人吵得不可开交。
那样吵,却又感觉不出有多生气。
似乎,还有那么点乐在其中。
大人的世界,真是奇怪。
李莲花伸手,在他眼前晃晃。
“你听他们吵什么,叫师父。”
他这话虽不轻不重,却把整场争吵叫停了,竹林一瞬间变得寂静。
方多病耳朵最尖,最先听到。
也最先注意到,小方多病手里,抱着的小木剑。
那木剑像是有股什么力量,让他刹那定住,神思恍惚。
遥远的记忆,画卷般从眼前铺展开来。
单孤刀作为他舅舅出现的那段时间,一度严苛地教他学习剑法。
明明腿疾未愈,明明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却要求他孜孜不倦。
用的还是重逾丘山的铁剑。
那铁剑,提起来都要费好大的力气,毋庸挥动出招了。
而单孤刀负手站在旁边,一遍又一遍地训斥他,说他为什么那么笨,为什么那么无用。
久而久之,他免不了以为,真的是自己太笨太无用了。
直到白衣红绸的背影惊鸿一现,抛给了他一把木剑。
灵台方大雾四散,一派净透澄明。
他不是拿不动铁剑,也不是练不好剑招。
单纯是,不合时宜而已。
一个剑客,总是要在合适的时候,拿起合适的剑。
只有合适的,才能紧紧握住,不再把剑弄掉。
后来,他能握住铁剑了。
那把木剑仍悬在心中,从未远去。
李相夷,他追寻一生的脚步,又要从此刻,迈出第一个脚印了。
就是这个脚印,要比他早,也比他幸运。
两倍的幸运。
命运还真是不公平,他决定试试,能不能把另一半幸运撕烂。
遂挪近李莲花,指头戳戳人胳膊,“你来真的?”
“那是自然。”李莲花看他眼,话没有半分的拖泥带水。
“我跟你说,”方多病苦口婆心地劝,“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最烦了。”
“叽叽喳喳,麻雀似的胡言乱语个没完。”
“还爱闹腾,闹得你以后午觉都睡不安稳。”
“而且还特别会闯祸,闯出的烂摊子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我说这么多,是真心为了你好。”
“你再考虑考虑?”
李莲花笑着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他摆手,想说“不用考虑了”。
还没说,小方多病就付诸了行动。
他仰脸瞪方多病,神情怒不可遏。
这个坏家伙,无仇无怨的作甚要说他的小话。
不行,李神医与他一道的,听进去了怎么办。
他岂非要损失掉一个师父!
于是摆出个端正的姿势,正正式式地叫。
“师父。”
蓦然间,一声久而不得闻的称呼,似清亮亮的铃音钻入耳中,遗憾的缺口在那一刻被堵上。
李莲花一怔,而后如沐春风地笑起来。
摸了摸他脑袋道,“诶。”
“我很听话的。”小方多病急切自证。
“嗯。”
方多病震惊地瞅着这对师徒的和乐融融,大嗤。
“马屁精!”
笛飞声对此,不能理解,嘴上低言。
“真不知道李莲花和李相夷脑子进了多少水,执意要收这样的蹩脚货为徒。”
小笛飞声也不明白,摇了摇头。
“收徒弟,真是不怕麻烦。”
“麻烦吗?”南宫弦月不觉得,只觉得好玩。
他迈去轮椅边,“小孩,你想不想再认一个师父?”
方多病当即跳出来,“我不答应。”
南宫弦月好笑道,“我问的人小孩,你不答应算什么。”
“算……”方多病一下解释不出来。
“难不成……”李相夷目光审视。
方多病,袁健康,都是一样的小名。
李莲花三个大的,明明对医理一知半解,一个知道了解不透彻,两个几乎不知道也不了解。
却那么积极有把握地,揭了天机山庄的寻医帖。
也是碰巧了,他新收的小徒弟会机关,打赌来的大徒弟也会机关。
二者的机关术,到底是同出一源,还是巧合。
小笛飞声也骤地敏锐,“难不成,你心里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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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多病掌心冒汗,“什么鬼不鬼的。”
“我,我那是换位思考。”
他指头抻向轮椅,“他,帮他说话。”
小方多病不信他那么好心,但的确不想认第三个师父了。
“我有两个师父,足够了。”
师父太多的话,他学不过来的。
南宫弦月闻言,也不勉强,转而道。
“这样吧,你叫我声师伯。”
“我呢,比你那个相夷师父大,也算半个云隐山人。”
这下不止方多病,李相夷和李莲花都不同意了。
这不摆明了,占他们便宜吗。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对小孩避之不及的小笛飞声,也被勾起了兴味。
他那硬朗的目光,自上而下扫到小方多病身上。
“我不算半个,该你叫我。”
“这话不错。”笛飞声少有与他站统一战线。
小方多病抿着唇,久久没有说话。
他叫不出来。
干坐在轮椅上的样子,因周围围着三堵逼他喊人的坚固城墙,而显得弱小又无助。
“行了行了。”李相夷打圆场。
“什么师不师伯的,瞎唬人小孩。”
李莲花也拍拍小方多病肩膀,“他们几个嘴里,没一句真话。”
“犯不着叫,别信昂。”
小方多病颔首。
没得逞的几个人互对一眼,颇为抱憾。
时辰也不早了,一行人离开竹林,用早饭去了。
李莲花推着小方多病走,其他人走在旁边。
方多病不知怎的,落在后面。
他望着李莲花和李相夷,还有小的自己,融在竹影与日光交织的世界里,心里面五味杂陈。
李莲花察觉到什么,把轮椅给了李相夷推,自己去到后面。
“放心吧。”
“再收一个又不是把你逐出师门了。”
方多病眨眨眼睛,眨掉某种发酸的物质。
“我只是觉得,这小子命真好。”
他是真心希望他好的,真的。
这样子,再好不过了。
他忽然侧头,脸上出现一种从未有过的庄重,“谢谢你,李——”
“师父。”
李莲花一下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方多病赶紧跑掉了。
李莲花在后头负手一笑。
“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