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有财笑眯眯摆手道:“不碍的,先生不是外人,尽管看!”
张生倒是不好走了,只能坐着。
这时管家又匆匆进来,看了眼张生,欲言又止。卫有财便道:“先生是自己人,不碍的,说吧。”
管家说:“老爷,外面还有很多受伤的流民,大部分伤得都很重,无法行动。我已经数过,共有九十多个。这些人怎么处理?”
这时光头老六嗤笑一声,说:“老八,这些人刚刚可都是打算要咱们命的,这也要问?这么多年了,你这胆小心软的毛病都没改过。行吧,我告诉你该怎么办。你挖两个大坑,先把死人都埋了,埋深一点。然后把活着的摆在另一个坑边上,等明天早上再看还有谁活着。如果那时还能活着,就救上一救。”
张生皱眉。
那些流民受伤最轻的也是被深深砍了一刀,能动得早就跑了。这个时候扔在野地里一夜,哪还有命在?光头大汉这话,不就是见死不救?
张生望向卫有财,只见卫有财眯着眼睛,好像已经睡了过去,什么都没听到。管家也没等卫有财发话就出了屋,显然是按光头大汉的话去办了。
张生回头,恰好和光头大汉的目光对上。光头大汉咧开大嘴,对他露出一个狞笑。张生当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敢多啰嗦,连你一起埋了。
等管家出了门,卫有财才仿佛打好了一个盹,慢慢睁开眼睛,问:“老八呢?”
管家又匆匆跑了进来,说:“刚去处理了点小事。大哥……老爷有什么吩咐?”
卫有财笑了笑,说:“说过了张先生不是外人,不用太在意称呼。你把田亩存粮的事再跟我说一说。”
管家想也不想,张口道:“庄上现有一等良田五十三亩五分,二等田一百三十七亩,三等田六十亩。给我们种田的租户共有一百零七户,每户约租田两亩三分。年初卖了些陈粮,现在仓里各种存粮还有两百三十石。”
卫有财缓道:“今年肯定是绝收了,如果只求到来年开春饿不死,这些粮能活多少人?”
管家想了想,有些艰难地说:“六爷能打猎……”
光头大汉哼了一声,说:“山上连草都没了,哪来的猎物?”
“这样的话,大约能活两百四十人,每人每天三两,不能再少了。”
卫有财慢慢地道:“这么说,除了宅子里的人,我们自家的租户回来,也只有三成能活。”
租户都只能活三成,其余人不是饿死就是出去逃荒,变成流民。不想饿死又不想逃荒,那就只剩下一条路了。
听到这里,张生也就明白,卫宅存食连自家租户都养不活,哪里还能负担外面那些重伤的流民?这些年来,张生还是第一次面对如此残酷的选择。
这片刻功夫,张生冷眼旁观,还有了一个明悟:这一屋子的人,怕都是杀人不眨眼的。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布下湀水合光阵时看到的那些气运,心中忽然大跳一下。
“张先生!”卫有财忽然望向了张生,眯眼笑问:“先生考虑好了没有,是否愿为渊儿启蒙?”
看着卫有财那笑眯眯的眼睛,张生就想起了庄外正在挖着的两个大坑。自己要敢说个不字,恐怕就要和流民埋到一个坑里了。张生过去三年遭遇变故,一身道力半点都用不出来,就和凡人无异。现在流民过境,方圆百里内连草都啃得干干净净,放眼望去只剩黄土。就算张生能逃出去,也要饿死在荒野里。此时若是死了,可说死得一文不值。
张生思前想后,竟然无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