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赵宝安离开桉树村、毛桃树,前往横山北部两个村,皆未见着冬婶,遂辞别乡救援队,疾步返回。
粗粝汉子顾不得路面尺厚积雪有多难举步,只是拼命摆动着他那双长腿,远比当年打猎时追撵脱兔那般速度更快。
天空飞雪忽然稀疏,气温却更为寒冷。
熟稔横山天气的昔日猎户知道,不出两个时辰,就将迎来更为猛烈的大雪,说不定地上积雪再增一尺厚。
分不清脸上是融化的雪水,还是心焦流出的泪水,汉子顾不得擦去,边走边朝着四处张望,嘴上念叨不停。
“老婆子啊,你可千万别出啥意外啊……”
四野白茫茫一片,只有雪落簌簌声。
已经能够看到崖口村那棵依然葱郁的黄桷树,赵宝安丢下背篓,折身返回寻找。
听野石村工作组带队领导庄云锦说,冬婶就是在这里送完最后一批馒头返回场镇的,赵宝安知道自家婆娘走路速度并不快,不会这么短时间就回到了乡政府。
唯一的可能,就是……
粗粝汉子越想越后怕,本该红脸流汗的,此时悲愤交加,脸色无血,时而焦急大声呼喊,时而竖起耳朵倾听,时而蹲下身子仔细观察路边任何蛛丝马迹。
在崖口村与毛桃村交接地带,山路尤为狭窄,赵宝安脚下一滑,身形微微晃荡,顺势后退两步,瞧见踩去积雪的地面露出一块尖石。
粗粝汉子有些懊恼,抬腿蹬去周围积雪,让石头完全暴露在外,希望后来行人能够看到。
猛然间,他发现石头边沿有摩擦痕迹。
粗粝汉子立即警觉起来,马上转移视线,望向路边悬崖,下面崖底也就两三丈高,树木也不稠密,好在崖壁不算笔直,具有一定斜度,站在路上往下看,唯有白茫茫一片。
赵宝安没有犹豫,抓住崖壁小树条,小心踩住暴露出来的石头,顺着山势往下爬,不时大声呼喊着冬婶的名字。
下去近三十多米,汉子看见远处有疑似雪中露出竹篓筐沿的黑乎乎东西,心跳骤然加快,再也顾不得慢慢下爬,于是尽量让身子张开,笔直往下滑。
滑行四五米之后,他双脚蹬住黑乎乎东西,不料随着惯性,身子继续往下滑去。
在即将错过那瞬,他一把抓住筐沿,也就停住了身形。
粗瘦汉子赶紧从深雪中扯出竹篓,顿时傻眼。
随后,他像疯了般,声嘶力竭大声呼喊。
忽然,一声低低呻吟传来。
下面七八米远处,有堆长势蓬勃却只剩干枯枝丫的荆棘丛,与旁边一棵桉树形成天然的屏障。
雪堆里,伸出一只手,扬了扬,又垂下。
赵宝安顾不得自身危险,将身子平躺在雪上继续往下滑,待停住身形后,跪在地上,一把抓住那只手,拼命刨着积雪。
“老婆啊老婆,你一定要没事才行啊……”
很快,一张被荆棘划破的脸露出来,血肉模糊,只是尚未完全凝固,还能见到鲜血汩汩而流。
赵宝安悲痛欲绝,一边轻拍妻子脸庞,一边呼喊。
冬婶睁开眼,极其艰难地露个笑脸,甚是凄凉。
赵宝安将妻子脑袋一把搂进怀里,呜呜大哭。
“好啦,没摔死,都被你捂死啦……”
半截身子尚还埋在雪中的女人有气无力地嚷一句,露出惨淡笑容,脸色恬淡,应该很是心安了。
男人破涕为笑,手忙脚乱刨雪。
很快,冬婶整个身子露出来,原来右脚卡在荆棘根上,随即身子撞在桉树上,才不至于继续往下滚落。
赵宝安小心翼翼地将妻子右脚取出来,厚实棉裤已被荆棘倒刺划烂,露出白中泛黄的棉花。
“哎哟哟,我的右腿,疼疼……”
赵宝安扶着妻子站起来,不料冬婶揉着腰,再次叫唤:“哎哟哟,我的腰啊……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