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三知道的并不多,他被关了十几天,每天只给他一点水,一块糕。等他好不容易磨开绳子,费劲力气撞开关着他的铁门时,他只是看了一眼躺在地下的隗葵,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为什么会去那里?”

“七七发了信息给我,让我过去接她。”他的手机已经丢了,但是警方还是调出了他的聊天记录与通话记录。记录里很清楚显示,在隗葵失踪后的当天傍晚,隗葵发了一条信息给他,一个定位地址,加一句话:叫不到车,你来接我。

谷新一分析了隗葵与杨三的聊天记录,这并不是隗葵以往的口气,可是杨三并没有察觉。他跟妻子说了一声,关了修车厂,便开车去了。

“我到了之后才发现是一处烂尾的别墅区。”他觉得有异,还从一旁捡了一根钢筋防身,他按着定位的门牌号找了过去,找到了那栋别墅。“我一边喊七七一边走进,刚跨进门槛,就挨了一下。”他哽咽,“再醒来之后,就发现被捆起来了。”一根绳子,一群群紧紧捆住了他的肩膀和上半身,将他拴在房梁上,他的腿,小臂,手能动,却怎么都挣脱不开。他能活动的地方,只有绳子拉伸的半径。“每天,都会有人从窗户扔一瓶水,一块糕进来。”他就是靠着这一瓶水,一块糕,活了下来。

全队看了一眼杨敏萱,杨敏萱点点头,他的说法与现场勘探的一样。全队看着杨三,“你觉得,谁会杀隗葵。”

杨三虚弱的躺在床上,他丢了半条命,即便是现在除了ICU,身体也很虚弱。隗葵中了多刀,他也一样。凶手在他体力不支晕厥后,捅了他十六刀。

杨三偏头,看着全队,“很多人,王亮一家,潘逸影,尚捷,甚至可能是江鹤卿。”

杨敏萱在一旁做着笔录,她听到王亮一家后,抬头看着他,“为什么?你不知道王亮一家已经死了吗?”

“死了?”杨三眼眸一缩,随后呵呵笑了两声,“死了好。”

王亮母亲、妻儿子女的死亡并没有报道。“为什么王亮一家会杀了隗葵。”

“他们恨七七,他们怪七七毁了他们的富贵。”杨三看着头顶的白炽灯,医院很奇怪,明明有窗户,却总是不够亮,即便是白天,也要开灯。他不喜欢医院。“你们把他们一家放走,他们没了财路之后,七七去找过他们。”

全队眉头一皱,“为什么?”

“七七让他们去丁叔墓前道歉,诚心诚意的。”他道,“他们不愿意,还叫嚣着要杀了七七,因为是七七破坏了他们的富贵。”

王亮为了家人杀死了丁叔,他说他是为了家人,他甘愿。可他是否想过丁叔的家人呢?他好像死的大义,死的值得,可是别人的人生,别人的家人呢?“你们不会明白,我们对他的感激。”那是一种拼了命,也要报答他的感激。“你们应该知道我和七七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吧。”他们跑出来,比乞丐还不如。他们不知道要怎么办,不知道怎么活。人人看到他们都避之不及,甚至不愿意上前询问一下,将他们送去派出所。他永远也忘不掉,他牵着七七走在路上,路过的每一个人的怜悯,嫌弃,冷漠。“是他救了我们。”只有丁叔不嫌弃他们满身腐烂的臭味,不嫌弃他们如同野人一样,跳进肮脏的水沟里抓龙虾吃。

“他跟我们说,如果你们没地方去,就跟我回家吧。”家,那是他第一次知道这个字。

杨三用手臂遮住了眼睛,“七七一直跟着丁叔生活,丁叔什么也没问。”没有问他们的由来,没有问他们的曾经,他给他们办了户口,让七七住在他家,安排七七上学。“他只在我被抓进去前,很生气的骂了我一顿。”那不是他第一次被人骂,却是第一次让他悔不当初。果然,他进去后没多久就出事了。他常常在想,如果他当时听丁叔的话,去技术学校学技术,不去瞎混,他会不会就不会被抓,丁叔会不会就不会死,他唯一的妹妹七七是不是就不会那么辛苦。

他放下手臂,看着全队。他的眼眶发红,眼里满是血丝,鼻腔里嗡嗡的。“丁叔哪里有钱,叮当那个小丫头,又不愿意跟她叔叔走,七七为了养她,没少受罪。”这些,还是他出来后,从丁叔的邻居口中听说的。“丁意远也不是个东西,他明明生活那么好,却每个月只给叮当打两千生活费,学费每年都是直接打到学校。”丁叔死后,是有丧葬费什么的,可那有多少,买了墓地,办了葬礼,剩下的十万都不到。“丁叔的房子要还贷款,每个月的水费电费生活费,还有学费,哪里不是钱。”他勾了勾唇角,脸上露出一抹嘲讽。“丁意远那个王八蛋,他明明知道房子还有贷款,却当作不知道。”

那一年,他的妹妹也不过只有十五六岁。“你们黑市拳击吗?就是两个人在台上打,其余人一边看一边投注。”七七太缺钱了,就找到了一个曾经跟自己比较好的小混混,通过小混混的介绍,去了黑市打拳击。“她哪里是去打拳,就是去被人打的。”那个拳击场,唯一的好处就是,只要一方再也站不起来,比赛就停止。“她拜托引荐她去黑市拳击的人帮她下注,靠着被打,积攒了一笔钱。”一场拳击赛下来,她压两万,能赚十万。可那个小混混却要分走六万。只因为,拳击场为了防止拳击手作弊,严禁他们下注。“你以为四万够了满?远远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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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叔去世后,七七熬过了最难的一段日子,可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叮当又进入了叛逆期。那一年,他的妹妹二十岁,刚考上大学。“攀比,虚荣,离家出走……就这么反反复复,闹了三年。”好不容易叮当过了叛逆期,又开始闹着要出国留学了。“丁意远大概是觉得是我们想要骗钱,不愿意出这笔钱。叮当出国两年,学费生活费,都是七七给的。”当时的叮当成绩并不好,她不愿意留在国内参加统一的考试。她嫌丢人。“中介费八十万,一年学费加生活费三十万。还需要在海外账户里存一百万。”于是,她又开始打黑拳。也就是那个时候,她被江鹤卿看到了,江鹤卿说她像地下的老鼠,畏畏缩缩,见不得光。

是啊,他们就是地下的老鼠。他说的并没有错。“江鹤卿给七七花的每一分钱,最后我们都还回去了。七七说,她一丁点都不想欠江鹤卿,她要江鹤卿欠她的。这样,以后要是自己出了什么意外,江鹤卿才能因为愧疚,对忻忻好一点。”她并没有将抚养权留给他,因为他不如江鹤卿有钱。“她只希望江鹤卿能有因为那么一点的愧疚,好好照顾忻忻。”他要工作,要赚钱,他没有那么多钱请保姆,请家庭教师,能够长时间陪在忻忻身边。“七七是给忻忻设立了基金,可我并不是善于管理,会投资的人。至于基金会代管公司,她并不是很信任他们。”无论怎么算,忻忻跟着江鹤卿都是最好的。最起码,他能够提供忻忻各种物质需求。

“你知道她和江鹤卿为什么分开?”杨敏萱问。

“你们不是知道吗?”杨三哼了一声,“我和七七是同父异母,七七和江鹤卿是同母异父,七七和吴先是同父同母。”他爸十几岁的时候,先和女朋友生了他,然后抛弃了他妈,留下了他。然后又和江鹤卿的妈妈尚捷生了七七和吴先。她生完吴先后,就回家了。回家继续当她的大小姐。

听说他妈也是个大小姐,谁知道呢,反正他爸那样的变态人渣,女人或许会被他一时迷惑,但认清他之后,一定会逃的远远的。“尚捷比较聪明,她把我爸骗去缅甸了。”她满心欢喜能够摆脱她爸,恨着肚子里太大了打不掉的胎儿,早早计划好了等孩子生下来,她就回家。孩子就扔在孤儿院,管他们是扔了还是卖了。可是她失算了,她忘了,他爸是一个从出生起,基因里就流淌着恶毒的人。缅甸不是他的地狱,而是他的天堂。

他们不知道!全队与杨敏萱震惊,却压下了惊吓。

“对了,还有黄呐,七七一直在查她。”黄呐这个人,伪装的很好,但是经不起扒的。“七七是在查若生的时候,查到她的。”黄呐在她产检生产的中心医院呆过,所以她便委托了一个私人侦探。“对了,那个人以前还是你们警队的,我听七七叫他老邢。”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黄呐从小到大,身边死过不少动物,也有很多人意外死亡。一次意外是偶然,无数次意外还是巧合吗?“老邢查了查黄呐,就发现,凡是跟她作对的,凡是比她好又跟她交好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了。”无证无据,老邢只把调查报告给了七七,之后就没有继续跟她。

杨三看向门外,他知道,江鹤卿就在外面。“你们能帮我跟江鹤卿说一句话吗?”

杨敏萱点头,“什么话。”

“七七说,人情、钱都还清了,两不相欠,以后就是陌生人了。”她还说,这辈子太累了,下辈子,就不来了。

下辈子,他也不来了。没意思,太没意思了。

找到了。

耿壮壮趴在被挖开的草坪上,轻轻的拂去了上层的土壤。已经看不清颜色的布料之下,是一根骨头。

“通知法医,保护现场。”莫戕看了一下腕表,虽然不到六点,但天已经黑了。“通知消防来搭建探照灯。今晚好像有雨。”社区的路灯已经打开了,昏黄的灯光照着院子里的每一张脸。人面黯淡。“这一夜有的忙了,先去我家吃饭吧。”

莫戕话音刚落,对面的院子便走出了一个人。“小姨。”他轻唤一声。

莫元帅生了四个子女,一女三子,收养了三个已故战友的女儿。三个养女长大后相继离开了,只有她一直在。她留在了莫元帅身边,在他的子女忙于工作没时间照顾他时照顾他,在他与最小的儿子争执暗自生气时安慰他,在他日渐衰老,行走费劲之时伺候他。

她留在了养父身边,学习、工作、生活、结婚、生子、丧夫、再结婚……

“晚饭做好了,都来吃一点吧。”她笑着,温柔润泽。“末末他们也来了。”

姜队原本想拒绝的,可这个社区偏僻,耿壮壮的肚子又不合时宜的咕噜一声长响,他便点了点头,接受了莫家的好意。他的组里一共五个人,去掉牛茹茹还剩四个。自己以后也帮不到他们了,要是他们能借此入了莫元帅的眼,以后在系统内的路,也能好走些。

小主,

“封条拉起来不用看着。”小姨柔声道,“我们家的摄像头正对着这里,到时候我把监控打开。”

莫戕点头,“小姨,你认不认识姬灼华?”

小姨点头,“认识,但是接触不多。”她等莫戕走过马路后才同他一起走进院子。“我以为她移民了。”

“谁跟你说她移民的?”莫戕侧身打开院子的木栅栏门,将手按在了门边的警报器上,让他们进来。

“她的哥嫂。”姬灼华虽然在这个社区住了挺久,但是她很少出门,也不是很善于交际。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在院子里带着孩子玩,晒太阳。“我们这个社区,老人多,孩子少。她离开前,曾经向我打听过附近小学的事情。”社区里面有一所专门针对退休干部孙子开设的私立幼儿园,却没有小学。附近的两所小学,一所私立,要求十分严格,并强制住校,上十天休四天。一所就是普通小学。姬灼华想要让儿子上私立小学,又不想让他住校。“她说孩子爸爸一直在国外工作,回来的时间不定,如果住校了,孩子爸爸突然回来会看不到孩子。”小姨想了想,蹙眉缓缓摇了摇头,“其他的记不清了。”

八年前,她的哥嫂、姑侄两家搬来的时候还闹过几次,不是和周围的邻居产生了冲突,就是不满意社区的管理。“他们说姬灼华将房子赠予给他们了,却拿不出任何的手续、文件。闹了半年多,社区让他们离开,他们死活不走。没多久还又带了几个女孩住进来,说是将房子出租出去了。”他们这个社区,没有出租一说。都是系统内的老干部,要么有贡献,要么有功勋。为了这些老人家的安全、安静,也是不允许有租户进出的。

“反正当时闹得挺大。”小姨揉了揉额头,“后来,还是来了几个年轻人,解决了这件事。之后房子就一直空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