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
凯文迪尔大小姐深吸一口气,耸了耸肩:
“我们就行动。”
行动?
泰尔斯听着她轻描淡写的回答,久久无言。
“怎么了?”
泰尔斯低头闭眼,不让对方看见他的神情。
【你最好明白,这不是什么棋局或游戏,这是真真正正的——战争。】
国王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而任何人,无论他姓甚名谁,位高几何,权重几分,是睿智还是勇敢,是进取还是温和,若自以为是,胆敢挡在战场中央……】
“希莱,你刚刚说,你和我,合作,欺骗他?”泰尔斯睁开眼,幽幽开口。
【都必将粉身碎骨。】
“对,欺骗他,就像我们合伙变魔术一样,”希莱的语气理所当然,仿佛又燃起了拯救哥哥的希望,“听着,我知道这听上去很幼稚,也知道陛下不是那么好骗过的,看你和詹恩怂成这样就知道——”
“就像你之前骗我一样?”
希莱闻言一怔:
“什么?”
只见泰尔斯盯着她,目光悲哀。
希莱接触到他的眼神,不由微微一颤,下意识避开。
但王子终究没说什么,只是哀戚地摇了摇头。
“噢,你是说之前,”希莱垂眸看着自己的手,用力挤出笑容,“好吧,我道歉,不该那么对你,但我不是说了嘛,我不会再扮鬼来骗你吓你……”
“我已经知道了,希莱,关于你自称的身份。”
只听泰尔斯轻声开口:
“我知道你在骗我。”
希莱闻声一颤。
“你说什,什么?什么骗……”她抬起头,一脸疑惑。
直到泰尔斯轻轻举手,止住她要说的话。
“我知道你从一开始,从我们认识的第一天起,就在骗我,”他不无悲哀地望着希莱,“你冒充国王的密探,冒充王国秘科的人来接近我,骗取信任,好跟你哥哥里应外合来对付我……”
那一刻,希莱睁大了眼睛。
她突然焦急起来,力图辩解:
“不,我没有,我是真的……”
“我们在宴会上相遇的时候,你想方设法向我证明你是国王的人,”泰尔斯摇摇头,“但第二天,你却对王国秘科的行动一无所知,我开始怀疑,你又马上强调你只是单线联络,让我不要去联络秘科,不要求证……”
“但是,但是我证明了自己的身份啊!我是真的知道……”希莱努力解释着。
“对,‘临机决断,自由裁量’,你知道国王对我说过的暗号,”泰尔斯望着她,语气平静,却带着深深的失望,“但是既然费德里科都能知道,我猜这也不是什么大秘密,而你大概是从哪条保密不严的渠道里查到了这一点,顺势而为冒充密探?”
希莱睁大眼睛,欲言又止。
“至于刚才,你还说你看看我和詹恩的怂样就知道,国王不是那么好骗过的……”
希莱表情一变。
泰尔斯轻笑一声,不再看向少女:
“你能说出这样的话,需要从我和詹恩的反应来猜度国王……你从没见过国王,对么?至少没有跟他面对面说过话。”
希莱一脸难以置信。
“至于说骗过他……相信我,那些真正面对过我父亲的人,”泰尔斯望着大门,渐渐出神,“是不可能有这种自信的。”
希莱彻底明白过来,她望着泰尔斯,哑口无言,面色惨白。
“我……”
“我不怪你,毕竟你是凯文迪尔的女儿,”泰尔斯轻声叹息,只觉得心力交瘁,“立场所限,仅此而已。”
希莱愣愣地望着他。
而泰尔斯则幽幽地望着议事厅的大门,面无表情,任由她望着他。
“对不起。”
几秒后,希莱的嗓音响起,空洞而失落。
“对不起,泰尔斯,我欺骗了你,”希莱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住颤声,“我确实不是国王的人,我那么做,只是为了博取你的信任。还有重视。”
泰尔斯木然点头。
“很好,谢谢你的坦率,虽然迟了些。”
“但是我……”
“你也许是整个星辰王国里联姻价值和利益最大的姑娘,但是请恕我没法跟一个满口谎言,欺骗成性,意图操控我,误导我,且迟早会背叛我的骗子合作,结成同盟,”泰尔斯面不改色地打断她,语气平静,但也冷漠,“遑论牵手成婚,相伴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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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莱闻声一颤。
“我……”
“日安,塞西莉亚,”泰尔斯扭过头,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向门口随手一指,“你可以走了,替我向魂骨雅克带好。”
希莱没有说话。
整个大厅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凯文迪尔小姐那急促的呼吸声。
但泰尔斯没有回头。
哪怕一分一毫。
终于,很久之后,泰尔斯听见希莱猛地起身。
他依旧没有回头。
“信不信由你,小屁孩儿,”塞西莉亚嗓音颤抖,呼吸不稳,却带着一贯以来的坚韧和执拗,“但是我,我没有跟詹恩里应外合,这一切他都不知道,跟他无关,我只是自作主张……”
“够了。”
泰尔斯无情地打断她,示意自己对这没有兴趣。
“不重要了。”
他摇摇头:
“至于你哥哥,不必操心,我对他自有安排——除非你能说服他俯首投降,让出翡翠城。”
他尾调强硬,不容置疑,逐客之意再明显不过。
希莱的呼吸开始加速,伴随隐隐的啜泣声。
但他还是没有回头。
“很好。”
大小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几丝咬牙切齿的委屈和倔强。
“那就这样吧。”
下一秒,希莱的脚步声急急响起,向着大门而去。
泰尔斯终究没有回头。
直到大门开启,关闭。
脚步远远而去,渐小,渐弱,消失无声。
泰尔斯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这才才就空无一人的大厅里回过头,看向被关上的大门:
“很好。”
他幽幽道。
至少……
至少她走了。
泰尔斯靠上椅背,深思出神。
至少她不像塞尔玛一样倔强。
至少她不像米兰达一样固执。
或者像我一样……
愚蠢。
泰尔斯忍住了去碰触“盟约”,感受那股刺痛的冲动。
几分钟后,大门再次被打开了,怀亚恭谨地迈进大厅。
“殿下,我来向您申请,我想使用一只军情信鸦,跟王都联络……”
“直接用,不用来征询我的意见,”泰尔斯闭上眼睛,按按自己的额头,“现在出去吧,让我休息会儿。”
怀亚的话戛然而止。
“噢,哦,是,殿下,当然。”
但侍从官回首转身到一半,就重新转了回来。
“万分抱歉,殿下,但信鸦只是个借口,”怀亚像是好不容易鼓足勇气的样子,“这样,这样我才好来跟您说几句话,察看一下您的情况。”
什么?
泰尔斯皱眉睁眼。
只见怀亚站在他下首,局促不安:
“而出门在外,如果崔法诺夫传令官不在,涅希又没有被罚,那我就是管鸦笼的,对,我和老皮一起,所以我想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用,想用多少就用多少……当然了,这并不是重点,抱歉。”
“怀亚?”泰尔斯疑惑道。
怀亚深吸一口气,闭眼又睁眼:
“事实上,我刚刚在路上遇到了凯文迪尔女士,她看上去有些……”
泰尔斯微微蹙眉:
“激动?”
“流泪,殿下,她,”怀亚犹豫再三,“女士她哭了。”
泰尔斯心情一沉。
“对,我们刚刚吵了一架,”他强迫自己挤出无所谓的笑容,就像谈起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你知道,希莱嘛,刁蛮任性,三句话不离她哥哥,像是我能有什么办法似的……”
“殿下,”怀亚不同寻常地提高音量,“我知道,从我们来到翡翠城开始,这一路发生的事情都不太顺遂,事务也繁杂,但我总觉得您,您……”
“放心,拌嘴而已,我没事,”泰尔斯不以为意地挥挥手,“再说了,我跟她什么事都没有,全是外边儿人瞎传的,别跟着D.D那帮人胡闹……”
“我想说的跟她无关!”怀亚话语急促,少见地打断了王子。
泰尔斯沉默了,他抬起头。
“怀亚,你究竟想说什么?”
怀亚咬了咬牙,终究把实话说出口:
“我想说,我想说的是:您变得陌生了,殿下。”
“陌生,什么陌生?”
泰尔斯笑了,像是听见最荒谬的事情:
“是我的剑术开始上手了?武艺课输得没那么多了?习惯骑马了?噢,如果你是指前几天,我和希莱追着线索离家出走,让你们担心了……”
“不是这些,殿下!不是剑术,不是课业,不是这几天的事儿,而是,殿下,而是,而是……”
怀亚急促地道,他很不自然地挥舞着手,想说点什么,却每每词不达意:
“D.D,哥洛佛,哪怕是马略斯长官,这些卫队上下来的人,他们都,我是说他们都不像我一样跟了您这么久,而哑巴他又,唉,您知道,他就是,就是……”
他绞尽脑汁,无可奈何,终究没找到其他词:
“哑巴。”
但听着侍从官的话,泰尔斯似乎明白了什么。
不是外在,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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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的笑容消失了。
为什么,怀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