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齐齐退开一步,默契地在中间留出位置,给抓着纸笔,深深低头,微微颤抖的怀亚·卡索侍从官——真正的那个。
但偏偏……
“所以,怀亚先生,您还要下注吗?”
扎比兴奋不已:
“再来一把?团体赛已经封盘了,而且太混乱了不好下,可八强赛就不好说啦,兴许这次就赢了呢?怀亚先生?”
D.D感觉着脑后的冰冷温度,缓缓地挤出一个悲惨的笑容:
“嘿嘿,是,是啊,那就再,再下……”
在大家同情的目光下,“第六号看台的怀亚先生”僵硬地把手伸向怀里,哆嗦地掏出下注单。
“好嘞,一单押注比绍夫选手!”
扎比接过下注单和钱币,眉开眼笑:
“来自第六看台的贵客——怀亚先生!”
鼓乐响起,团体赛正式开始,在主持人的煽动下,早就组成队伍的选手们怒吼着冲向彼此,或拉帮结派一致对外,或默默退后留力自保,当然也有怒吼着扎进人堆,不多时已然有人见血挂彩。
竞技场四周看台上的呼声前所未有,震耳欲聋,夜空上的焰火斑斑点点,五光十色,好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
但D.D一阵哆嗦,只觉得身后一片死寂。
寒冷凄清。
众人面面相觑,而怀亚的表情则隐藏在阴影之下,欲见而不得。
D.D感觉大事不妙,连忙转移话题:
“咳咳,对了兄弟,再问一件事啊:翡翠城十一二年前,发生过啥大事吗?”
“啊?大事?”
正在开心收注的扎比顿时一愣:
“为什么问这个?什么样的事才算大事?”
多伊尔僵硬地勾勾嘴角。
“嘿嘿,嘿嘿,是这样啊,你,你看见我后面那个拿着笔记本,一脸严肃的大哥哥了吗,所以我们在玩儿两人竞答,赢了有钱拿——这样,到时候分你一点?”
扎比先是惊喜,旋即摆摆手:
“嗐,不必不必,您今天照顾了我这么多生意,怀亚先生……”
身后的气压更低了一些。
“咳咳,”D.D连忙打断他,“那个,扎比,十一年前?大事?”
“大事……大事……噢,有了!去年翡翠城才开了十周年纪念庆典来着,我们赌场也为这个搞过优惠活动,绝对是大事呢……”
米兰达闻言靠上栏杆,表情深邃:“十周年?纪念庆典?纪念什么?”
“当然是纪念十一年前,”年纪轻轻的扎比挺起胸脯,骄傲不已,“詹恩大人归来翡翠城,平定乱党,正式继任为新一代的——南岸领守护公爵啦!”
“没有比这更大的事了!”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等年少的信使走后,大家面面相觑,就连怀亚都一时忘了方才仇怨。
“十一年前,公爵继任,平定乱党,什么意思?”怀亚喃喃道。
他抬起头,看向大家,突然发现有些人面色凝重,有些人则难以置信。
“为什么?”
怀亚追问道:“为什么这些死者都在南岸公爵继位后,或高升或转行?又在十一年后,相继惨遭谋杀?”
“为什么掌旗官阁下明明知道,却对此讳莫如深?”
没有人回答。
孔穆托面色惨白,小心翼翼地打量周围。
摩根不屑摇头,呸了一口。
保罗双眉紧锁,不言不语。
哥洛佛的面色还是僵硬如死人,但他握紧了拳头。
而米兰达抬头看向公爵看台,更是神情难看,目光凌厉。
只有D.D为了弥补方才的过失,一拍大腿,痛快回答。
“这简单啊,按照你的理论,真怀亚,”多伊尔越说越上头,只觉得逻辑从来没有这么通顺过,“当然是南岸公爵继位有蹊跷,而这些死者全是知情者,所以才有的高升,有的转行,直到被清算灭口——”
下一秒,多伊尔想通了什么,他在震惊中一个哆嗦,把所有的话都咬断在齿间。
不是吧?
公爵继,继位……
“你说什么,什么有蹊跷?”
怀亚恍惚地呼吸着,颤巍巍问道:
“谁,谁有蹊跷?”
轰地一声,几个看台再次爆发出怒吼和欢呼。
竞技场里的团体战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不断有人惨叫着倒下,被专职救护者拖出去,也不断有人嘶吼,厮杀不停。
“来啊!厮杀吧!战斗吧!燃烧吧!照耀吧!战士们!落日与你们同在!”
小主,
主持人疯狂地大吼:
“鏖战至死,把鲜血洒向大地,光耀选将会吧!”
但在那一瞬间,怀亚只觉得自己眼前的竞技场变了:
它不再是参赛者和观众们的竞技场,斗场和看台变成了最不起眼的部分。
相反,成百上千,队列井然的翡翠军团士兵们布满了每一个岗哨,把守住每一个出口,紧盯着每一层看台,把星湖卫队周围的每一条路都生生堵死,水泄不通。
公爵继位……有蹊跷……
怀亚咽了咽喉咙。
“所有人,不要激动,不要声张,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一切照常。”米兰达沉声道。
但显然没人再敢“激动”起来。
也没人能“照常”得起来。
周围士兵的盔甲和盾牌上刻着明晃晃的鸢尾花标志,个个杀气腾腾,全副武装,隐隐拱卫着最尊贵的看台。
在那上面,他们效忠的人——年富力强的南岸守护公爵,詹恩·凯文迪尔坦然安坐。
知情……灭口……
怀亚呼吸加速。
而那个穿着九芒星服饰的少年,就坐在詹恩的身边,眉宇紧锁。
似乎在思考什么。
“得有人去通知殿下,带他下来……”
怀亚艰难开口:
“如果公爵真的得位不正,一旦被殿下戳穿……”
“闭上你的鸟嘴,真怀亚!”孔穆托低声怒斥,甚至顾不上素来的礼貌,“也别看向殿下那边!”
众人齐齐一凛咋,再不敢动。
这排栏杆上,人人都僵硬着脖子,死死盯着场中的团体厮杀。
“天啊,我干嘛要多嘴去问啊,”D.D懊恼不已,“掌旗官他不说,他不说,他不说肯定有理由啊!”
“那泰尔斯殿,殿下知道吗?”怀亚僵硬地抬头。
“殿下比我们聪明……”米兰达咬牙道。
哥洛佛没有说话,他悄然侧目,观察起竞技场的出入口,只是越看心情越沉重。
“等等,如果殿下他知道……”保罗突然开口。
“那就更危险了。”
米兰达摇摇头:“想想看,如果詹恩晓得殿下知道……哪怕只是怀疑……”
糟糕。
众人心中又是一沉。
“我去集结大家——静悄悄地。”
“别!会惹人怀疑的。”
“各位,我要说一件事,你们听了先不要慌……”
“那怎么办?”
“我去发暗号……”
“先通知掌旗官……”
“各位……”
“掌旗官肯定已经在行动了!”
“冷静,一个个离开……”
“额,各位?”
“那殿下怎么办?”
“他带了武器,警示者,还有那把他常用的匕首……”
“什么?你要他举剑杀出来吗?”
“我去带他下去来,就说恐怖利刃病危了……”
“马略斯在空明宫里!有没有更好一点的借口?”
“各位!!!”
有人大喝一声,让所有人齐齐一震!
大家转过头来,却发现发声的人是D.D。
“有点不对。”
只见多伊尔满头大汗,神色慌张,他颤抖着举起手。
所有人彼此对视,惊讶又惶恐。
“多伊尔,冷静!”米兰达咬牙道。
“别慌,D.D,深呼吸,我在这儿,”哥洛佛心知这也许是战场上的恐慌发作,他连忙道,“我看着你的后背。”
“不!”但D.D打断了他。
只见多伊尔指着场中,哆嗦道:
“我看到,团体混战里,刚刚有人用了一招‘锁阵式’,正统的。”
米兰达一怔:“什么意思?”
“那是,那是军团十式里的一招。”
所有人都怔了一下。
直到好几秒后,米兰达才望着台下一片混乱的厮杀,缓缓回过神来:
“什,什么?”
“我知道,我很多次告诉自己,说他已经死了,没活路了……可是,可是总有个声音告诉我他没那么容易……糟糕,我发誓,刚刚那绝对是‘禁卫式’!”D.D的声调有些变形。
“D.D……”哥洛佛艰难道。
“那怎么可能?”怀亚难以置信。
“没错,很不可能,但我发誓那种手法,那种熟练——那就是他。”
D.D死命咽了口唾沫,他望着竞技场里的刀光剑影,面如土色:
“洛桑二世,他还活着。”
“就混在这些混战的人里。”
“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