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明明他地位更尊,在米兰达面前却下意识地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但不等他说第二句话,索尼娅的手臂就再次锁紧了他,把他硬生生从地面“拔”了起来,换了个方向,朝着厅堂走(拖)去,让一大帮子人不得不胆战心惊地跟随,生怕要塞之花又要做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但此刻,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星湖公爵被索尼娅“挟持”在有力的臂弯里。
“你和米兰达,我以为你们是朋友,在龙霄城并肩作战?”索尼娅背着所有人,朝泰尔斯挤眉弄眼。
“我们当然是朋友,”泰尔斯不堪重负,苦涩难言,“有时候是。”
索尼娅嗯了一声。
“那就好,”要塞之花突然严肃起来,“听我的,孩子,米兰达不适合。”
“哦,”泰尔斯痛苦地点头,随即一愣:“什么?”
索尼娅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
“等你长大一些,毛多一些,再想那些破事。”
啊?
泰尔斯一惊。
哪些事?
那个,不对,不是——
“但你要多锻炼啊,孩子!你还是瘦瘦的。”
索尼娅终于收回手臂,让泰尔斯解脱出来。
“一看就是摔打不够!”
下一秒,哈哈大笑的她一掌拍上泰尔斯的后背:
“不好生养的咧!”
泰尔斯身形一晃,一个没刹住,他翻着白眼向前扑倒,迎接星湖堡坚实可靠的地面,以及怀亚等人的呼天抢地。
————
主堡内,泰尔斯奄奄一息地趴在他的公爵休息室里,努力恢复元气。
妈呀……
“来,给老娘搞点肉,再搞点酒,敲个锣,打个鼓!”
耳边,索尼娅毫不遮掩的大笑声从宴会厅传来,穿透墙壁,萦绕石柱,回荡在整个主堡内。
泰尔斯痛苦地捂住耳朵。
她怎么这么有活力啊!
一想到星湖公爵只是“暂时离席”,待会还要回去接受摧残,泰尔斯就万念俱灰。
时常光顾公爵餐桌的那只黑猫从餐厅的方向奔来,尖叫着蹿过窗外,看样子也不堪忍受。
“哟吼吼吼!燥起来!硬起来!烧起来!把宴会给老娘搞起来!”索尼娅的声音再度传来,比之前更大声了。
又一波声浪传来,这是她麾下,星辉卫队的士兵们在开心地呼应。
妈蛋,不愧是断龙要塞来的北境兵。
泰尔斯腹诽道。
就差没说吃喝打操了。
但愿马略斯和D.D他们给力点,把那个怪物之花的精力再消耗一点,省得……
“殿下?”
泰尔斯迷离地睁开眼睛,发现是马略斯。
好吧,看来他最喜欢的亲卫队长也撑不住了,宁愿自己跑来跟哥洛佛和怀亚换班了。
“不克!”
泰尔斯闭上眼睛,索性破罐破摔,“告诉那婆娘……”
“我正便秘呢!”
但另一个声音从耳边传来:
“事实上,殿下。”
泰尔斯睁开眼睛,发现说话的人是王室卫队的指挥官,艾德里安勋爵。
“陛下托我,给你带来了旨意。”卫队长轻声道。
旨意……
下一秒,泰尔斯一个激灵,从椅子上坐起身来。
操了。
那个瞬间,泰尔斯头脑一清,索尼娅的大笑,士兵们的欢呼,似乎都被隔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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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略斯朝着艾德里安点点头,走出门外。
留下泰尔斯一人,皱眉看着微笑的艾德里安:
“我就知道,”王子叹了口气,“他不会让我好过的。”
他把手伸向前襟口袋,不出意外,摸到了那枚骨戒。
廓尔塔克萨。
这枚骨戒的形制狰狞多刺,但不知为何,摸上去的触感却温暖平滑。
及其欺骗性。
差点教人忘了……它的本质。
“来吧,艾德里安勋爵。”
星湖公爵正襟危坐,冷哼一声:
“陛下的旨意是?”
艾德里安微微一笑,他招来一名王室卫士走进休息室,后者捧着一份卷轴。
“我亦无从知晓。”艾德里安鞠了一躬,退出门外。
“搞得这么正式,”泰尔斯看着那个卷轴,不屑摇头,“这次他又要做什么?”
“我要来看看你。”那名卫士轻声道。
泰尔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下一秒,星辰至高国王,凯瑟尔·璨星五世,在他面前除下王室卫队的制式头盔,语气淡然:
“以确保这把新剑,足够锋利。”
泰尔斯的思维停滞了。
索尼娅的大笑声远远传来,却越来越小。
直到休息室的大门轰然关闭。
搞什么?
泰尔斯难以置信地望向穿着卫队制服的国王。
这一刻,他有如被当头泼下一盆冷水,彻底清醒。
一秒,两秒,三秒……
凯瑟尔王不急着说话,他缓缓踱步到窗前,迎接洒落的夕阳。
等等等等……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把自己调整回来。
“我以前把这话说过一次,但是,”他强迫自己开口,倒出首先想到的话,“你知道上一个微服出访,深入险地的国王,是什么下场吗?”
国王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就在泰尔斯忍不住要再问一遍的时候,王者之声幽幽传来:“当然。”
“他走进龙霄城,利用敌国王子纵横捭阖,最终将整个埃克斯特捏在手中,震惊世人。”
啊?泰尔斯一怔。
将整个埃克斯特捏在手中……
“不不不,不是查曼·伦巴,不是他,我是说另一个,”回过神来的泰尔斯大力摇头,“另一个国王,他之前那个,有印象吗?小提示,名字以N开——”
“我们过去常到狩猎林里纵马打猎,”国王打断了他,语句明明平凡普通,语气却似不容置疑,“如果天色太晚,就干脆不回城,直接来星湖堡,来约翰王叔这儿过夜。”
凯瑟尔王依旧背对着他,望着窗外的星湖。
“但那个时候,我从没意识到,星湖上的夕阳如此迷人。”
夕阳洒落湖水,泛出无数金色波光,熠熠生辉。
“而约翰也总是亲切热情,慷慨好客,他常和我们一起在餐桌上谈天说地,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约翰。
泰尔斯想起这位星湖堡的前主人,点点头:“听上去像是个妙人。”
国王轻哼一声,不辨褒贬:
“他啊,他总能让人忘记狩猎里的血腥残忍——或者其他事情里的。”
说话间,门外隐约传来索尼娅酒酣之时的歌声。
但奇怪的是,此歌其声悲凉,其曲阴翳,其调悠长。
一反要塞之花今日的表现。
泰尔斯沉默着。
“葬歌。”
国王听了一会儿,突然道,“这是星辉军团的版本。那些年,约翰他们还不够强大,与叛军作战需要快速转移,不能在一处停留太久,因此有许多士兵的遗体都无法装殓。”
“悼念战友时,约翰不得不改掉葬歌里‘棺椁’、‘墓碑’等词句,以免兵士伤情。”
夕阳渐黯,休息室里的色调也慢慢变冷。
泰尔斯深呼吸一口,终究忍不住开口:
“你到底——”
“翡翠城。”
不等他说完话,凯瑟尔王就吐出了这个词。
泰尔斯皱起眉头。
翡翠城。
“你是说,南岸领的首府,沥晶之城,财富之都,梦幻之邦,有星辰‘城中王后’美誉的——翡翠城?”
国王望着幽幽星湖:
“那是你的下一个目的地。”
泰尔斯沉默了一会儿:
“为了什么?”
“毁灭。”
毁灭。
泰尔斯抬起眼眸。
那一瞬,他感觉到,衣襟口袋里的骨戒沉甸甸的。
那是“盟约”,它似乎在催促,在提醒。
在警告。
窗前,凯瑟尔王缓缓转身,一双寒眸射向室内,驱走夕阳的温暖。
“吾儿,”至高国王的语气很平淡,很普通,毫无波动,仿佛在讲述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你要实践你的诺言,挥出你的第一剑。”
泰尔斯一动不动。
“去往翡翠城。”
远方的葬歌依旧,孤冷凄清。
“废黜南岸守护公爵。”
公爵的休息室越发黑暗。
“毁灭——詹恩·凯文迪尔。”
泰尔斯恍惚了一瞬。
废黜公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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毁灭詹恩。
王室宴会上的针锋相对,重新浮现在他眼前。
【宁因友故,不以敌亡。】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
【这是个警告……我想要你知道,泰尔斯,我想教你知晓:这就是我的回应,作为你六年后冒犯我、拒绝我,乃至威胁我的回应。】
“哈哈……”
【如果你选择战争,泰尔斯,铁了心要与我为敌,那么这步棋就只是个开始。】
泰尔斯按住桌面,双肩不住抖动,
【真到了撕破脸皮的时候,我纵然牺牲一切,也能让你,也一定会让你付出最惨烈的代价。】
下一秒,星湖公爵再也抑制不住,他放肆地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
泰尔斯笑得很用力,很大声。
却唯独缺少了笑意。
国王瞥向他:
“怎么?”
詹恩。
凯文迪尔。
鸢尾花公爵?
废黜。
毁灭?
泰尔斯收束起笑声,他深吸一口气,来到窗边。
“没什么,我只是,我只是想起了一句话——哦,北地人的话。”
他与国王交错而过:铁腕王望着室内的黑暗,而他感受窗外的凄冷。
凯瑟尔王不置可否,只是幽幽地望着他。
“风水轮流转。”
泰尔斯收敛起笑容,面无表情:
“卡玛是个婊。”
不知从何时起,太阳已经落山了。
他没有看见夕照星湖的奇景,取而代之的,是星湖里映照出的无数星辰。
每一颗,都散发着夺人心魄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