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无数王室卫士愤恨不已地瞪着他,咬牙切齿。
“果然,安克说得对……”
不等其他人反应,泰尔斯叹了口气,紧了紧脖颈旁的剑刃,自言自语地感慨道:
“不杀人夺命,就无人倾听啊。”
即便是自己的命。
他眯眼回望凯瑟尔王。
同样,不谋叛造反,暴君就肆无忌惮——兴许还以为自己很得人心。
什么世道嘛!
“殿下!”
御前会议里,基尔伯特第一个忍不住,他竭力掩饰着焦急,挤出笑容:
“您在干……”
泰尔斯转过头,眼前一亮。
“基尔伯特,你好吗,”王子的语气很明亮,丝毫不见阴霾沉郁,与复兴宫的氛围恰成对比:
“顺便一句,怀亚回来了。”
泰尔斯向身后甩了甩拇指,也不管有没有指对,嘿嘿一笑:
“父子团聚,多感人啊。”
不知为何,几次出入复兴宫都压力满满的泰尔斯,此刻居然觉得轻松愉悦。
像是卸下了一切负担。
但他的笑容没能维持多久。
因为那一刻,基尔伯特的表情极为复杂。
他望着泰尔斯的脸,又望着他肩膀上的剑,像是在苦笑,痛心,又像是在叹惋,悲愤。
让泰尔斯怔了一瞬。
“我知道,殿下!”
基尔伯特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去,再抬起头来已经是满面春风:
“您对您的婚事不满意。”
基尔伯特僵着笑容,压抑着急促的呼吸:
“我理解。”
此言一出,许多人都一头雾水。
泰尔斯也是一愣:
“婚事?什么婚——”
“但您也不必如此着急啊!”基尔伯特狠狠打断他的话,一边自顾自地讲述,一边焦急地给泰尔斯打眼色:
“我说了,在宫门口等我就行,我会解释给您听的……”
基尔伯特哈哈一笑,转过头,对着其他人苦笑道:
“你们知道的,年轻人嘛,对婚姻的人选不满意,有些冲动,想找我说个清楚……”
“而我们的会议开得太久了,他待不住,于是就……”
泰尔斯眨了眨眼,逐渐明白过来,心里不由涌起一股暖意。
但是很可惜。
基尔伯特……
“原来如此,”居伊副主教极快地反应过来,同样浅笑颔首:
“婚姻确实是大事,愿女神保佑……”
康尼子爵出身高贵,同样反应过来,开怀大笑:
“噢,是啊是啊,当然,我们也都年轻过,明白……”
库伦首相也眨了眨眼,像个慈祥和蔼的老人一样摇头:
“我还记得,陛下以前也曾经为婚事大闹,当着先王的面……”
御前会议上的大臣们笑声连连,默契出色,很快打成一片,把巴拉德室内的气氛变得舒适许多。
大部分的王室卫士们也明白过来,不知不觉地跟着笑了起来,松懈下紧绷的肌肉。
但艾德里安悲哀地注意到:面对这样的氛围,唯有两个人不为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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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瑟尔王没有笑,他空洞地盯着泰尔斯,仿佛此刻眼里再也没有其他人。
泰尔斯堆着假笑,他回望国王的眼眸里没有温度,只有跃跃欲试的挑战。
“法比奥,很好,你们很尽责,就是虚惊一场,”梭铎顾问呼出一口气,对艾德里安竖起大拇指:
“但演习很有效,我建议给卫队弟兄们赏赐……”
铛!
一声金属撞击的闷响,突兀传开!
没有完全松懈下去的王室卫士们一个激灵,齐齐掣剑出鞘!
“稳住!”
艾德里安高声厉喝,安抚住一场可能的冲突。
醒悟过来的卫士们呼吸急促,紧张得面面相觑,这才在长官的严令下收起武器。
御前群臣则张口结舌,难以置信。
“抱歉,它太重了,”闷响的责任人,泰尔斯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哈哈一笑,把剑刃从地上拖动起来:
“难怪它叫‘承重者’。”
凯瑟尔王眯起眼睛,眼缝间的情绪越发难言。
经此一事,大臣们的努力被彻底打断。
基尔伯特的表情唯有更加苦涩。
这让泰尔斯有些愧疚。
但很快,他把这些抛在脑后,不以为意地跨步向前,倏然伸手。
唰!
几个卫士的武器再度出鞘。
“放心。”
这一次,泰尔斯嘿嘿一笑,走到议事桌旁,示意大家放松:
“我只是想给自己……”
王子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下来,拍拍身边人的肩膀,正上对铁腕王的双眼:
“找把椅子。”
他的左近,财政总管裘可看着王子拍他肩膀的手,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感受着周围或不解或不安的目光,泰尔斯笑了。
是啊。
无论在英雄厅还是这里。
他都得自己给自己找椅子。
他都得挥舞一把,力不从心的重剑。
赌上……自己的性命。
泰尔斯直勾勾地盯着凯瑟尔王,他突然发现,每次与父亲对视都能觉察的那种厚重和压力……
不见了。
尽管,国王的视线依旧锋利,与之相对,依旧隐隐刺痛。
“抱歉打扰了,各位。”
泰尔斯一拍大腿,靠上议事桌,笑眯眯道:
“恐怕,今天的御前会议得早些结束。”
巴拉德室里,无论群臣还是卫士们,尽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国王的目光越发深沉。
泰尔斯看了看窗外天色,忍不住勾起嘴角:
“或者……也不算太早?”
他突然有种感觉:眼前这方小小的桌子上,奔腾着不断流动的浪涛,拉起了来回牵扯的线条。
而此时此刻,他踏入这个房间,恰似船舶分水,快刀斩麻。
终于。
“你在做什么,”凯瑟尔王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他的咬字很慢,很慢:
“儿子?”
儿子。
听见这个称谓,泰尔斯觉得有些恍惚。
“我?”
泰尔斯一顿,露出诚挚的笑容:
“我来救你啊。”
王子莫名其妙的回答让所有人皱眉。
“噢?”
当着所有人,铁腕王发出一阵似笑非笑的嗓音。
“救我?”
他向后倚靠,融入阳光不能到达的暗处,重新变得淡然。
就像愤怒和疯狂到了极点,恢复极致的平静。
“是啊,父亲。”
泰尔斯的态度轻松愉快,仿佛在享受一场父子之间的天伦叙话。
“我来拯救您……”
王子同样向后一倚,投入夕阳温暖的怀抱里。
唯有目光倏然一寒。
如利刃出鞘。
“脱离那顶王冠的重担。”
泰尔斯勾起嘴角,笑意盈盈地望向铁腕王。
王冠。
此言一出,御前群臣登时面如土色,王室卫队尽皆悚然瞠目。
基尔伯特惊惶难掩,失态叫道:
“殿下!”
那一刻,凯瑟尔王目中的光芒来回变换,演化无数。
却最终归于一处。
直射星湖公爵的笑容。
泰尔斯眉毛一挑,笑容一僵。
“哦,抱歉,我忘了。”
在无数人的恐惧失态中,泰尔斯反应过来,指了指凯瑟尔王今天并未着冠的额头,抱歉地笑笑:
“它不在你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