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来,除了收税之外,盾区和锤区都无人问津,哪怕是命案也劳动不了那些大老爷们,”女裁缝掰着手指,向格里沃诉说着利害:
“但是今天,不只是巡逻队,连那些白刃卫队都上了门,别说矛区弓区这些跟贵族富人联系紧密的地方,就连我们锤区里,疯街上的几十户人家都被搜查了,连舞女的内裤底都不放过,直到晚上十点,听说明早还要继续。”
克兹狠狠拍了一巴掌,十分不雅地勾起一条腿,顶上呼之欲出的胸部,任另一条腿在床下自由地晃荡着。
她咬着牙,丝毫不见女子的柔弱感:“这是大事件,格里沃,绝对的大事件,堪比六年前……”
格里沃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泰尔斯咬了一口面包,不知为何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姬妮女官。
相比之下,眼前的女裁缝明显要粗鲁多了,但却有着跟姬妮一样,毫不做作的利落感。
不过……
以泰尔斯身份的棘手程度,既然格里沃能毫不犹疑地带自己来找她……
另一边,克兹痛苦地呼出一口气:“白天的时候,你听见陨星者是怎么威胁我们的了,但不止我们。”
她煞有介事地伸出手指,声情并茂,力图让对方明白事情的严重性:“矛区,剑区,弓区,几乎每个地盘的地头蛇或有威望的人都被打了招呼,谁要是牵连在里面,就是龙霄城的敌人。”
格里沃冷笑道:“他们,那群狗腿也能代表龙霄城?”
“不,你不知道,秩序厅还通过几个秩序官放出话来……”克兹清了清嗓子,望了一眼这边,看见泰尔斯仍在自顾自地吃喝,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
她这才压低嗓音道:
“他们说,谁有王子的消息,王子的行踪,就能得到秩序厅和巡逻队的友谊——当街杀人都能睁只眼闭只眼那种——甚至,协助他们找到王子的话,还能拿到三千金币。”
克兹咬着牙,五官纠结成一团,颤抖着伸出三个手指。
那个瞬间,纹丝不动的格里沃终于动容,仅剩的眼睛瞪得比鸽蛋还大!
泰尔斯轻轻蹙眉。
格里沃猛地抬头:“三,三千?”
女裁缝砸了砸嘴,向着泰尔斯的方向示意,亮晶晶的双眼里不经意间流出一丝贪婪和妩媚:
“考虑看看?”
过了一秒,格里沃死命收起快掉到地上的下巴,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
“哼,”老兵凛然道:
“我看起来像是财迷吗?像是那种为几个金币动心的小人吗?”
克兹的笑容掉了,她一脸复杂地看着他。
格里沃被女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转过脸去,严肃道:“我们要送他出去,就这样。”
听到这里,泰尔斯用上齿磨了磨嘴唇,心情奇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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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兹吐出一口气,脸上可惜和犹豫的神色来回纠缠。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泰尔斯趁机强迫自己咽下最后一口难吃的面包。
“他们很快就会怀疑上这里的。”
女裁缝坐到自己的床上,忧心忡忡地抱着臂:“虽然盾区不好搜查,但是迟早会来……废墟一片,杂乱无章,还有比这更好的藏匿点吗?”
格里沃抬起头,眉毛纠结:“所以我们要尽早把他送出去。”
克兹闻言叹息:“这是赔上整个盾区和锤区的买卖,你最好有个不错的理由。”
格里沃沉默了几秒。
“我想送他出去。”
他淡淡道:“这就是理由。”
克兹微微一愣。
女人表情沉重,默默注视着格里沃。
格里沃坐在轮椅上,抿起嘴唇。
“老天,”过了半晌,克兹痛苦地捂住脸,躺倒在床上:“我迟早会被你连累上绞架的,瘸子。”
“是啊,上绞架的活计,”格里沃冷哼一声:“那你干吗?”
克兹拉过被子,夸张地微微颤抖,发出弱弱的号泣声。
泰尔斯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神,观察着屋内的出口。
三秒之后。
“算了,”克兹掀开被子,艰难地坐起身,愤懑地伸出手指,颤抖着指着格里沃:“我跟你讲啊,死瘸子……”
“从此刻起……”
贫穷的女裁缝一脸悲怆欲绝的神情,仿佛此生已尽:
“我特么还真就爱上绞架了!”
————
“这里的东西,有什么用什么,先把你这套难看的衣服换下来,”克兹一脸嫌弃地看着眼前的泰尔斯,看着他灰头土脸与华服贵饰结合的样子:“它在告诉所有人,你就是个那个该死的王子。”
泰尔斯耸了耸肩,忽视对方的恶意,远离一票样式奇特的女夏装,从善如流地抓了一套寒酸而难看的麻布常服。
他把样式复杂的皮带除下,换上最简陋便宜的粗布带,把蜥皮靴踢掉,穿上许久未曾触碰过的麻布成衣,再拿起一把剪刀,把头发剪成鸟窝。
不止如此,泰尔斯还把写着“王者不以血脉为尊”的匕鞘缠上一圈又一圈的劣质黑布,直到看不出本来面目,又把复兴宫的地图叠扁,跟黑布一起塞进衣服的夹层里,准备用他烂得一塌糊涂的针线尽力缝紧。
至于夜幕女王留给他的血獠牙手链,他干脆直接戴上手腕,伪装成兽牙饰品。
终于,泰尔斯按照乞儿时代的标准换装完毕。
他走到镜子前,从里面看到一个陌生的少年。
泰尔斯满意地点点头,觉得自己看上去就像个普通的城郊小伙。
“怎么样?这样能行吗?”
然而,当泰尔斯转过头,看向沉吟着的格里沃与克兹的时候……
“唉,”轮椅上的格里沃叹了口气,扶额道:
“有什么改进的办法吗?”
泰尔斯一愣。
“当然,”克兹看着粗布麻衣的泰尔斯,棱角锋利的脸上满布愁苦:“我有个方法,保证连他老妈都认不出来。”
格里沃眼睛一亮。
但克兹指了指门后的那把军刀,她的下一句话让老兵的眼睛又暗了下去:
“拿这个,把他整张脸切了吧。”
泰尔斯张开嘴巴:“啊?”
在泰尔斯的愕然视线中,克兹喟叹着摇摇头,抱臂打量着泰尔斯:“他的皮肤太嫩了,也太白了,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贵族,身高也不如正常的北地小伙……穿什么衣服都会被人认出来。”
女人痛苦地摇头:“蒙混出城什么的……”
三人同时叹了一口气。
“粪车,”格里沃皱着眉头,说出让泰尔斯大吃一惊的话:“把‘屎人’安格喊来,把他藏进每天运出去的粪便里,跟车出城。”
粪车?
藏进……
什么里?
泰尔斯眉心一跳:“等等,你们说的……”
格里沃理也不理他:“找根苇管或木管,让他能呼吸就行……”
但幸好,克兹无精打采的下一句话让他颜色稍缓。
“不行,安格今天又被关进去了。”
格里沃颜色一紧,但他随即咬牙道:
“那就找‘快鞭’法隆,他们总得运送粪便。”
“必须把他塞进去!”
泰尔斯的脸色又变得很不好看了。
但克兹又摇了摇头。
“你知道‘屎人’怎么关进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