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这里,却什么谈话声都听不见。
“吃饭是痛快过瘾的事情,但你无法从他们身上看到这一点。”尽管嬴佳放轻了声音,但在这一片安静里还是有些突兀,但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她,“冷淡、毫不动情、慢慢慢慢的咀嚼,就像一头牛在反刍似的。”
汪曾祺《背东西的兽》,讲的就是这种平淡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
“他们吃得很专心,伴以一种深厚又简单的思索,思索着:这是饭,这是饭,这是饭……仿佛不这么想,他们的牙齿就不会咀嚼似的。”
沈天星听着听着,浑身打了个寒战,再看向周围的时候,那沉默的,佝偻着背蹲在那里吃饭的人,仿佛都在阴影里变成了一个个模糊不清的东西。
“他们为什么沉默,又为什么不思索其他的东西?”
嬴佳的问题刚问出来的时候,已经有几位挑工吃完了饭,他们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敏锐地发现不远处有几位游客在向山上张望。
他们几乎是瞬间扑到了游客的面前,向他推销着运送服务。
更远的上山路上,已经有挑工背着一箱箱矿泉水,踏着沉重的步子向山上走去——矿泉水在山顶上卖,可以多卖两块钱。
沈天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们脖子总是向前倾倒,脊背像一张拉紧的弓,因为他们背东西时,就是那个样子。
“因为太累了,累到极致时说不出话来的。”沈天星思考着,“为什么不思索……因为,想多了反而更加痛苦?”
嬴佳点点头,补充道,“他们不思索,他们只忍受。忍受嘴里的饭的粗粝和身体的疲惫,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忍受上了,又怎么会想其他的呢?”
笔架山秀美的风景,不是人人都能享受的。
你看这山壮阔,这林幽深,可对挑工们而言,他们只知道山阶有3200级,爬一次要三小时。
“如果丈夫到省城的第一天就遇到了妻子,他的惊喜与激动不难想象。可丈夫在省城呆了两年,他早就从人退化成了动物。他找到妻子时仍是激动的,可身体里早就没了激动的力气。”说到这里,嬴佳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在省城里忍受了更久的妻子,她身体里有力气吗?”
沈天星明悟,她转头去看蹲在路边的挑工们,这次她的目光不再停留在他们的身体上,而是久久注视着他们平静的眼睛。
“观察、体验、模仿、理解、成为。”嬴佳浅浅一笑,“做一个纯粹的体验派也不错,星姐,加油。”
沈天星轻轻应道:“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