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秋身边的大槐树,不晓得活了几百年,倾斜的树干,横跨一条窄窄的小巷子上面,而树尖下面,就有几间用丹霞石砌小房子。
车前喊开门,一个戴着圆顶布帽子、身穿斜布扣棉袄的老太太,手里提着个烤火的烘笼,颤颤巍巍,张大嘴巴,吃惊地望着车前的裤脚,滴着水。
车前说:“老太太,我们两个人,被坏人算暗,不幸落入江中,需要您的帮助。”
老太太大约是半个聋子,说:“你大声点讲,我听不见呢。”
车前想,只怕自己的说话声,比炸雷还响,这个老太太,同样听不清楚。车前干脆不说话,用手指头,指向剪秋。
老太太顺着车前的手指的方向,看到一个赤着膀子的中年人,蹲在大槐树下,冻得嘴唇都发紫了,连忙说:“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现在是滴水成冰的时候,他会活活冻死的!你快点把他扶到屋里来咯。”
丹霞岩砌的房子,窗户特别小,又用毛边纸封个严严实实,房子里,比外面的温度,高了不少。
“你们两个人,赶快脱掉湿衣服,睡到我床上,暖和暖和一下身体。”老太太说:“我去把儿子喊过来,帮你们买几件衣服。”
老太太的儿子,另有一栋房子,和一个操鼓的、一个打大铜锣的、一个打碗锣的、两个打铜钞的、一个吹大唢呐的、一个吹尖呐子的乡下土乐师,围坐在八仙桌旁,正在练习花鼓戏《皮秀英四告》。房子的主人,站在堂房中,嗲着嗓子,既唱小生李贤明,又反串女旦皮秀英。
老太太闯到堂屋里,大骂道:“你们这帮?吊子、贰鄁伍,每天到这里瞎奰奰,是要我早点死吗?”
儿子说:“娘老子,你莫冤枉我们,我们唱的是花鼓戏,《皮秀英四告》,准备在明年正月间,到渌口街上去演出呢。”
老太太说:“衡阳、湘潭、株洲三个地方,哪家哪户死了人,请你们去当迎客乐师,你们酒醉饭饱之后,你们唱的,不都是《皮绣球死掉》?”
儿子哭笑不得,说:“什么《皮绣球死掉》?这哪儿跟哪儿啊。娘老子,你有什么事,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