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斋里已经点了灯,晕黄的一片,也没有什么客人,秋意泊入内便听得了悠悠的算盘声,因为打得慢,倒也不显得清脆,反而有些沉闷,掌柜的听见声响抬头来看,带着一种温婉的笑意道:“原来是真君到访。”

自在万芳阁摆了那一场,寒月城少有不认识他们的人了。

秋意泊收了伞放在了一旁,缓步到了柜台,将装有回春丹的纳戒放在了桌上:“此前与掌柜说好了的。”

掌柜的接了来,看也没看便说:“劳您亲自跑一趟,实在是罪过。”

“客气。”秋意泊道:“点一点吧。”

掌柜的以神识看了一眼纳戒中的回春丹,也将一枚纳戒拜在了桌上,推到了秋意泊面前:“这是与另一位真君说好的报酬。”

秋意泊看了看,是很多基础的灵草药,无一例外,全是寒月道界的特产。数量上倒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他点了点头,便说了一声告辞,转身欲走。掌柜的叫住了他:“真君,明日那场拍卖会,不知道真君去是不去?”

秋意泊一算日子,刚好就是那个明目张胆在大马路上打广告的那个拍卖会了,他想了想,微笑着颔首道:“应该是要去的,掌柜为何有此一问?”

掌柜的解释道:“并非是窥探真君行踪,只不过我收到了一些消息,明日有另一位真君感兴趣的东西出现。”

秋意泊没有问是什么,泊意秋想要的他八成也想要,明日去看看就知道了。他道了声谢,便提着伞又走了,外面的雨愈发大了,秋意泊走了半路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而收了伞,任凭斗大的雨滴落在了他的脸上、身上。

不为什么,就是觉得淋点儿雨也很不错的样子。

反正法衣是自清洁的,大不了扔洗衣机里,也不麻烦。

他忽然觉得通体都变得轻快了起来,他还是不紧不慢地走着,甚至要比之前还要慢上许多,雨滴很快浇透了他的长发,顺着他的颅顶一路流淌而下,秋意泊抹了一把脸,也不觉得恼,只觉得轻松。

不知为何,秋意泊心中突然浮现出了一句话:这才是他想要的。

有人顶着衣服从他身边快速的跑了过去,有些奇怪的看着这个有伞不用非要淋雨的人,可看了一眼后又不敢多看,低着头赶紧跑了。

秋意泊依旧慢吞吞地走着自己的路,不知从何时起,他的身形变得模糊了起来,像是要融入这个天地间,又像是只是因为雨幕而带来的错觉。

“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不简单啊。”茶楼之上,有个高冠华服的青年捧着茶盏悠悠地道,他看着秋意泊的背影,带着一种近乎欣赏的目光。

青年对面则是一位容貌奇特的男子,他一头长发半黑半白,他抬眼看了那青年一眼,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若是秋意泊看见了,他肯定会认出来这是谁。

一个是伴月道君,那么另一个与他平起平坐的,身份也就一目了然了——人族圣君,凌寒道君。

伴月道君在心中轻嗤了一声,凌寒这个老不修还装作不认识呢!这不就是他的徒弟吗?

只不过吃人嘴软,拿人手软,他偏偏两个都占了,也不好说什么不是。

凌寒道君看着秋意泊的背影,又道:“或许再过一阵,我人族就要再多一位道君了。”

伴月道君冷漠地道:“那又如何?”

“不如何。”凌寒道君收回了目光,低头浅啜了一口茶水,又问道:“难得见你约我,何事?”

伴月道君道:“九天仙宫你还给我吧。”

凌寒道君一顿,意味深长地看着伴月道君:“怎么,又反悔了?”

伴月道君淡淡地点了点头:“是反悔了,你另寻一个住处吧。”

九天仙宫一开始并非凌寒道君所有,而是伴月道君之物,只不过三千多年前那一场人修与妖修之战,伴月道君为表诚意,将九天仙宫赠予了凌寒道君。

凌寒道君缓缓地道:“才太平了不久。”

“我此举,并非为了兴兵事。”伴月道君抬眼看向他:“我想要,仅此而已。”

凌寒道君:“非要不可?”

“非要不可。”伴月道君笃定地说——这事儿他是肯定不可能和凌寒这个老不修说实话的!自从那天从秋意泊家里回去后,他和滚滚啃了个通宵竹笋,但寒玉笋就这么点儿,这玩意儿还只长在九天仙宫,别的地方都不长,为了这一口吃的,他怎么都得把九天仙宫要回来。

退一万步说,他可以不吃,但滚滚总是要吃的,他总不能隔三差五去问凌寒这个老不修要寒玉笋吧?

凌寒道君挑起了唇角,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星目之中闪烁着不定的光。实在是不能和与秋意泊见面时那个邋遢的老乞丐相提并论。他道:“九天仙宫我住了几千年,住的一直都很好。”

言下之意,不可能伴月道君说要,就直接要回去。

“开个价。”伴月道君道。

“这样坚决?”凌寒道君挑眉,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这样吧……寒月境也快开了,我将九天仙宫压上去,若是妖族获胜,你自取之,若是人族获胜……”

伴月道君打断道:“你想要什么?”

“唔……”凌寒道君沉吟一瞬,随即笑道:“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伴月道君道:“我劝你最好现在想好。”

对比起欠一个不知道会是什么玩意儿的因果和区区身外之物,他选马上付出身外之物并且和某些人划清界限。

“你有的选?”凌寒道君反问道。

“为什么没有?”伴月道君淡淡地说:“九天仙宫总是我的,你爱还还,不还我也能拿回来。”

凌寒道君道:“不怕再度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