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这才点了点头:“我看也像。”

泊意秋还以为是生意来了,结果大娘张口就是:“这位郎君,不知你娶了妻没有?”

泊意秋:“……啊?”

秋意泊正在喝茶,一口茶差点喷出去。

大娘瞪了一眼秋意泊,又道:“老妇也是过来人,不必害羞!现在有一份大好姻缘放在你的面前,我家娘子年十七,长得是美若天仙,又兼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家底殷实,见你相貌端正,老实斯文,若你家中无妻,恰好与我家娘子成就姻缘!岂不是两全其美!”

泊意秋见这大娘穿的虽然不说富贵,却也是一般人家穿不起的上好的棉布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别了一根银簪子,通常这样打扮的都是大户人家里说得上话的管事嬷嬷,可如果真的是大户人家,哪有大街上看见个书生就要拉回去成亲的?

要知道他们两为了避免引人瞩目,容貌都易容得很一般。

她不是媒婆,这年头当媒婆是有严格的规矩的,从衣服穿什么到头上有什么首饰都规定了,叫人一看就知道对方是个媒婆。

泊意秋拱手道:“多谢娘子美意,可在下功名未成,不敢耽误娘子。”

大娘道:“不都说先成家后立业嘛!你还未成家,立什么业!莫怕老妇说谎话!不信你看——!”

她伸手指向了不远处,果然街对面有一辆停了一辆驴车,并不算大,却很精致,车帘半开,有一张芙蓉面半掩在帘后,见他们望来,妩媚地冲他们笑了笑。

驴车那就不是官身。

那就是女户?

泊意秋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摆摊卖菜的老妇就说:“刘娘子!我劝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这两个是上京赶考的秀才,哪能看得上你家!”

“嘿,你这话怎么说的!”大娘一听就急了,指着对方的鼻子道:“你可别胡诌!小心生孩子烂屁股!”

老妇嘿嘿一笑:“我说话凭良心!哪像你!你家里那小娘子是从良了,但从良之前不也是花魁?不知道怀了哪家的种,这不急着给孩子找个爹?”

老妇说罢,又冲泊意秋他们说:“两位郎君可别听信了她的鬼话!这家小娘子要是个好的,前头做什么的我也不会多说她前头半个字!否则叫我天打雷劈!可这刘云仙可不是个好货!趁着年轻迎来往送了不知道多少,这也不算什么,人在那地方也由不得自己,可那刘云仙成天里拿丫头小子出气,打都不知道打死了多少!我家隔壁王家的丫头就是叫她给打死的!现在从良了还自个儿开了个楼子干那营生!我呸!黑心的玩意儿!家里人都死绝了,也不怕挨报应!两位郎君若是不信,只管去清泉坊看看,是不是有个云仙阁!东家是不是她刘云仙!”

大娘一听老底都叫人掀了,气得骂骂咧咧地走了,泊意秋和秋意泊面面相觑,哭笑不得,还能这样?他们是不是该易容得更丑一点?

两人在街边待了一天,为了取信别人还拿着了两本书看着,没想到还真等到了客人,那是个盲眼的老头,带着一封信来的,旁边还有个小丫头陪着。

“还望先生给看看,这信上怎么说了。”老头摸索着坐了下来,泊意秋展开信看了看,这一看却皱起了眉头,这不是一份家书,而是一份讣告。信中说一个叫做‘王维连’的男人在江上不幸落水,没有找到尸体,深表同情,让其家属凭借这封信到振威镖局领银子。

十两银子,很高的价了。

泊意秋把信往旁边挪了挪,秋意泊顺势就看了,也不禁皱眉,随即便听泊意秋道:“这王维连是您的……?”

“是我家那不争气的小子。”盲眼老头拉着旁边小女孩的胳膊,笑了起来:“这是他丫头。”

泊意秋颔首:“信中说让您去一趟振威镖局。”

小丫头说:“爷爷,那不是爹爹上工的地方吗?”

老头一下乐开了花:“是的,是的,应该是你爹又托人送东西回来了,早就跟你爹说了我一个瞎眼老头子用不上那么多,可他就不听。”

老头说罢又连忙低头从袖子里掏钱袋,摸出了两文钱给泊意秋:“这是给先生的润笔费。”

泊意秋将两文钱塞给了小丫头:“不必了,信上说是急事,还是快去吧。”

他语气沉重,老头一听就急了,连连感谢后便叫小丫头带他去镖局。

待他走后,秋意泊不禁道:“这日子以后还不知道怎么过……”

泊意秋抬眼笑道:“你去发发善心?叫镖局骗他说他儿子在外奔波,年年给他寄银子寄信?”

秋意泊想了想说:“方才我看他……似乎命不久矣了。”

泊意秋与他四目相对,调侃着说:“那我命由我不由天?”

秋意泊瞪了他一眼,当即就起身道:“那就这么做,就当是日行一善呗。”

泊意秋不知怎么的闷笑出声:“行行行,毕竟大街上碰到个修士也不容易。”

泊意秋没跟着去,秋意泊去办了,没一会儿人就回来了,有钱其实是很好办事的,看那银子价格就大约能猜出来那人在镖局做的事情应该不短了,否则拿不到这么高的抚恤,他去了给钱办事,镖局的人也乐得做这个好事,等他从镖局出去的时候才看见方才那盲眼老头才到。

秋意泊避开他们回了摊子,泊意秋正在给人写信,头也不抬地说:“回来了?”

“嗯。”秋意泊应了一声,瞥了一眼看他在写什么后就低下头去看书了,没一会儿就见老头又回来了,对着泊意秋的方向拱了拱手,满脸喜气洋洋:“多谢先生,方才走的急,这是先生的润笔费,家中有些喜事,先生不要推辞!”

秋意泊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泊意秋去看他的面相,果然方才命不久矣的面相已经没了,恐怕是去了镖局听见儿子身亡,伤心过度之下一命呜呼,现在不知道这件事,死劫应该就过了。

泊意秋这才收下了他的两文钱,他两看看天色,也到了该收摊的时候,便用这两文钱买了两个馒头,拎在手里回家了。

等到了家,秋意泊啃了一口还冒着热气的馒头,呵出了一口气,突然道:“不对啊!真的没钱怎么会又买粟米又买馒头呢?!”

他们两挑的还是白面馒头,比其他家的馒头要小好大一圈,真穷怎么会吃细面的馒头呢?

泊意秋一想也是,随口道:“就不兴我们两过生日?”

“也是。”秋意泊顿了顿,突然道:“好像今年生日又过去了。”

他们两生在春宴左右,两世皆是同一天。

过去的时候没觉得,现在想起来反而觉得有点可惜。

泊意秋揉了揉他的脑袋:“那明年好好过,到时候在山门里摆上个七天的流水席?”

秋意泊想想那场面就不禁摇头:“太夸张了。”

他慢吞吞地说:“你陪我过就好。”

泊意秋一顿,笑道:“好。”

平平无奇的一天过去,明日又将是平平无奇的一天,他们顺利在博古斋把翠微先生的字画卖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价格也公道——甚至这不是博古斋买的,而是一位官员亲自来的,博古斋是当了个中间人。

回去路上没有人打劫,也没有人挑衅。

家家户户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

秋意泊和泊意秋只能吸取教训,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伸出了手:“剪刀!”

“剪刀!”

“石头!”

“布!”

泊意秋惨败,只能变成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还特意把气质略微放了放,显得一看就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孩子,衣服却穿得破烂——由秋意泊倾情提供的全自动洗衣机洗了八遍,丝可不耐洗,洗个八遍下来该掉色的掉了,该破的也破了,有内味了。

泊意秋抱着字画:“那我去了。”

秋意泊笑盈盈地摆手:“去吧去吧,注意安全,我不想去青楼捞你!”

泊意秋跳脚:“我能自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