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将细盐抹在虎口上,又吮了一口青柠,将杯中的酒一饮而下,最后将一只蝴蝶幼虫吐在桌面的银盘子中。
“终究是没能破茧成蝶啊。”
男人站起身语气似乎有些感慨,“不过泡出来的酒倒也还算醉人。”
他迈步走出酒馆,右手掌心向下,大地的颤动居然变得不那么强烈了。
如果有人站在太空向下看,就会发现在鹰国国土上有巨大的黑色符号显化,那是三个阿拉伯数字,666。
那些因扩张不稳定带来的大地裂缝中,延伸出黑色的锁链,就像是裁缝在对这片破布进行修理,有了这些锁链稳定,大地终于在扩张中不那么暴虐了。
大地的变动并没有停止,因为这并不是一场地震,而是这颗星球正在‘等比放大’,或者说此时这颗星球正在变动的目标才是其原本的样子。
“还是被山海游戏抢先了啊,看来那两人早已成功了,我没出手是对的。”
男人看着天空自语,打了个哈欠,转身走入酒馆,“老板,给我来一杯琴酒。”
…………
苏临正通过脑波贴片确认了全球的情况,但很快他就没法继续查看了,因为继全球性的地变后,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电磁波干扰。
通讯再一次瘫痪了,苏临与自己的服务器断开连接,也连接不上国家的卫星,尽管他被赋予了高权限也没用。
现在全球上下的人再一次成了瞎子聋子,在这场蓝星的膨胀大戏中,谁也别想再用传统的电子通讯了。
地震只是第一场灾难罢了,后续还有更麻烦的东西在等着大家。
苏临在通讯切断前的一瞬,看到了在樱花国西部有一朵‘小浪花’朝这边翻涌,那是卫星的上帝视角,而在现实中他很快就能看到高过五百米的海啸袭来。
他脚踩八荒腾飞,来到了一处临海的山崖,陆知雪紧随其后,她在地面徒步也能跟上。
苏临站在悬崖边朝下看去,银白色的细线出现在天海交界处,看起来像是海面上镀了薄薄的一层银,那是接天的大潮,潮头举着滚滚白浪。
身后远方的城市中,那还没来得及进入神城的人们拥堵在道路上,他们坐在车内,焦急惊恐的按着喇叭,但前面已经堵死了,他们按的在响也没人会给他们让路。
再近些,狂风吹过山中的寺庙,钟声浩荡激扬,风敲响了大钟。
那是寺庙内的佛钟,本应是空幽令人心静的,此时在狂风下摇摆撞击,却发出了激烈紧凑的钟声,就像是那些在高架桥上按喇叭的人一样。
“真像是末日的景象啊。”
苏临感慨道,第一次山海游戏升级时,他并未在现实世界中,也就不知道神话灾难降临时的景象。
这一次他亲身经历,见证了脚下这颗星球在焕发生机,可地球母亲肆意的舒展身躯,却忘记了她身上还有着孩子。
也或许不是这样,他们在宏伟的地球母亲面前,也不过是寄生虫罢了。
现在地球母亲苏醒了,只是抖擞一下精神,就掀起了灭世般的狂潮,这一刻人才会发现自己在自然面前有多么渺小。
苏临和陆知雪所站的地方属于东京的郊区,距离核心居民区并不远,而在东京以东,一座崭新的神城伫立,它并未因地动而倒塌。
以苏临如今强大的精神力,这座城市内的景象都被印在他的脑海中,他的目光可以看到上百公里外的海面。
天阴沉了下来,那是海啸带来的暴雨,乌云蔽日,分明是下午三四点的时分,却像是夜晚一般。
海啸的先头部队已经抵达,是相对‘低矮’的潮峰,苏临和陆知雪先是俯视,然后渐渐地抬高视线,大海在他们面前卷曲起来,数千万吨海水筑成巨墙迎面推来。
漆黑的天幕下,黑色的水墙和黑色的礁石滩撞击,巨墙破碎,声若雷霆!
山崖下方的一座鸟居首当其冲地被摧毁,朱红色的大梁被高高举起在白浪顶端,像是红纸折的小船。
潮头拍击高崖,泼天的白水就像是逆流的瀑布,在天空中化为一场暴雨,苏临身后树林中落叶纷坠,目光所及之处唯有白水,耳中所闻之声唯有狂风暴雨。
这般景象就足以让一个正常人惊心,颤栗着后退,因为这只是第一波浪潮而已,后续的大浪还未打过来,海啸的峰值超过五百米,足够吞噬这处临海山崖。
结合地变的情况,苏临只是粗略的预估,就知道这场海啸过境后会将樱花国吞噬,除了那座超凡科技的神城有希望屹立不倒外,其他的城市将成为历史。
而那些还在道路上堵车,盼望着能前往神城避难的人民,都会成为海水中的浮尸。
陆知雪不愧是个女疯子,在这种时候看着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海潮一双眸子带着光,就像是小孩子在做过山车时的那种眼神,就差高呼一句好刺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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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苏临闭上了眼,他强大的精神力遍布东京,数不清的声音和景象投入他的脑海。
他看到在那些拥堵的道路上,狂风暴雨中一辆辆车前后挨着,大地在扩张中仍旧在震颤,车内的人不敢出来,他们不是在怕暴雨和狂风,也不是怕地震,只是害怕和家人们分开。
苏临看到普通家庭的父亲驾驶汽车,母亲坐在副驾驶座上,孩子坐在后排。父亲急躁地摁着喇叭,母亲转过身柔声细语地安慰孩子,哥哥侧身将妹妹抱住,而他们中间是妹妹心爱的玩具熊。
他看到有年轻的小夫妻,女孩害怕地流着眼泪,把头靠在男孩的肩上,男孩一手揽着她的肩膀,一手死死地握着方向盘,凶狠地盯着前方,像是上了战场的武士,他想保护自己的妻子。
苏临在看到一对年迈的老夫妇时内有些触动,老妇人之前大概是在给神城内的孩子打电话,可通讯已经断了,她还有太多没说完的唠叨。
她的丈夫拿手帕给她轻轻地擦着眼泪,说着些安抚的话,认为孩子在神城内是安全的,他们跑不掉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老妇人就说她不怕死,可她还没跟儿子交代完,儿子要是在他们死后,不好好吃饭怎么办?天这么冷,不知道添衣怎么办?
说着说着,老妇人就大哭了起来,老人就抱着她,看向车窗外的暴雨,眼角也带上了湿润。
老人知道他们是死亡率最高的人群,他们的老式汽车在这种暴风雨中随时可能熄火,就算能坚持到神城前,政府也会优先让年轻力壮的人走通道,他们已经太老了,没什么价值了。
苏临就像是个八卦之王,用精神力偷看偷听每个车内的家庭伦理剧,有人哭有人笑,如果人生真的是一场戏剧,那么此时他们可能都到了大结局的时候。
忽然间,苏临有些难过,因为他知道了这场大戏本有的结局。
那个普通家庭的父亲按喇叭按的再急躁,也不可能让他们的车飞到神城去,母亲温柔的安抚孩子,自己心中的惊恐却无处排解,孩子也未必就那么无知,年幼的哥哥抱着妹妹,不止是因为他害怕,是因为他不想妹妹那么害怕。
年轻的小夫妻坐在一起,男孩儿揽住女孩儿就像揽住了全世界,可现在世界就要毁灭了,他眼神凶狠的看着前方,可前方没有他的敌人,他的敌人是命运,是被书写好的宿命。
老妇人的儿子好像不太聪明,或者说是那种生活自理能力差的人,所以她才会那么唠叨,电话刚打通时老头子似乎想跟儿子说几句,但老妇人直接抢过电话滔滔不绝。
她才唠叨了没七八句,通讯就断掉了,满心的不安,怕自己的儿子以后会过不好。
看着那么多的人悲伤,苏临却有点羡慕他们,因为车里的人们还能相互依偎着取暖,他们抱在一起哭,或是笑的难看,原来这就是家人啊。
苏临忽然在想,那个老妇人的儿子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老妇人那么喜欢唠叨,以前一起生活的时候会不会烦?今天之后,他就再也听不到老妇人的唠叨了,那他又不会不会怀念那种唠叨声?
海风伴着水打在苏临身上,让他感觉有点冷,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拉住了他。
体温在暴雨中传递,就像是心中的思念伴着狂风而至,那么的迅捷,又避无可避。
他没有回头,但却好像已经听到了两个本未被说出口的字,‘我在’
现实世界聚变,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外交任务,给樱花国了神城,也完成了个人的委托,把八尺琼勾玉带给了合乎粥礼。
按说这里的事已经跟自己没关系了,他现在应该做的是马上回国准备迎接可能有的变故,毕竟灵气复苏似乎总伴随着异兽大军。
他不应该在这里观潮,也不应该去八卦的去看人间百态,而是应该拉起陆知雪的手就回国。
可他还站在这里,看着那逐步逼近的海潮笑了,“果然,人不能太八卦。”
“临临要动手吗?”
陆知雪双眸也看着那无边的海啸,她是绝强的近战高手,以她如今的实力甚至可以一刀斩开海浪,却没办法阻拦范围这么广的海啸。
而这海啸也不只是简单的海啸,她出众的目力已经看到了海啸中席卷的东西。
乌云中闪电如蛇一般向下探头,照亮了大潮中密密麻麻的阴影。
它们的身体被海潮席卷纠缠在一起,各式各样的水生妖魔张牙舞爪,海风将声音带了过来,就像是地狱大门洞开,魔鬼来到人间欢呼着大笑。
海潮一时把它们抛向天空,一时把它们压到水下,它们在海潮中狂欢,从神话中来到现实。
在浪潮的尖端,还站着一些威武的大妖怪,头上无毛,身躯庞大,大概有五、六尺左右的人形生灵站在那里呼风唤雨,像是在做盛大的弥撒。
妖魔们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像是在齐唱死亡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