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话,弄玉在外头说道:“将军,小姐的汤药好了。”
“进来。”
弄玉搁下药和蜜饯,看着熏了一半的艾柱,问道:“小姐,这熏艾——”
“没事,你先下去吧。”
弄玉将烧艾的东西收好、拿走,殷淮安嗅着空气中残留的艾叶香气,问道:“何大夫有说为什么要熏艾吗?”
“嗯,他说我一直喝这么多汤药,日子久了,对身体也不好。所以想通过熏艾来医治,或许会有效。”
殷淮安听了不置可否,只是又想到刚才慕容怀月衣不蔽体、香肩半露的样子,不觉喉头发紧。眼神暗了暗,他低声道:“吃药吧。”
慕容怀月“嗯”了一声,她这一天喝了不少的汤药,人都快麻木了。殷淮安在一旁看着,突然伸手抚上她的锁骨,慕容怀月被吓了一跳,差点摔了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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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怎么弄的?”
“什么?”慕容怀月低头一瞧,右侧锁骨处有一细小疤痕,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艰涩开口,“是之前在暗巷里……”她言尽于此,神情十分难堪。
一提到暗巷,殷淮安表情也冷了下来,他绷着脸,带着几分讥讽意味说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宁肯沦落到暗巷做花柳女子受尽屈辱,都不想着以死明志、来护住你和王府的声誉吗?你就这么怕死吗?”
慕容怀月沉默良久,闭了闭眼,埋着头低喃道:“…是,我、有些怕死。”她并不是为了顺着殷淮安才这么说,而是真心怕死。
很小的时候,她和好友去看戏,每当戏里有受辱寻死、亦或者是殉情而死的戏码时,她就会不屑一顾,对好友直言不讳道:“换做是我,是断断不会这么做的。这天底下新鲜事物这么多,一命呜呼了,岂不可惜?”
更何况当时的她还是安平公主,备受父母宠爱不说,还与天潢贵胄来往亲密,享万人不能享之物,富贵尊荣至极,这样的她是万万不能理解寻死一事的。在她看来,死了就不能饮美酒、品佳肴;就不能和父亲母亲共赏琉璃花;就不能去宫中看最爱的绿牡丹了……
年幼时,她曾随着母亲去京郊避暑,住的地方临近护城河。一日晨起,她听说有位大娘因为女儿病逝,悲痛之下投河自尽了。当时的慕容怀月刚刚十岁,她问母亲:“大娘为何寻死?”
“因为那位大娘的女儿生病过世了,她思念女儿,所以想九泉之下和女儿在一起。”
“可是大娘的其他家人怎么办?而且她还活着的话,会有其他孩子的。”
“可能大娘不想要其他小孩,她很爱她的女儿。”
“那为何不找太医为她女儿治病?”
雍容华贵的元王妃看着女儿,那大娘并没有足够的银子去请大夫,但她自然不能这么说,于是她温柔一笑,说道:“我们有时候生的病很麻烦,连太医都医不好,所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知道了,母亲。”年幼的慕容怀月半懂不懂,她只知道,如果死了,那就不会有好起来的机会了。
这么多年,她一直是这么想的,哪怕沦落成这副样子,她也不敢寻死。
眼中含泪地喝完药,慕容怀月搁下药碗,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鬓边长发散落,遮住了锁骨那抹疤痕。殷淮安看着她,倏地笑出声,带着凉意的手抚过她的脸颊,撩起她耳边的一缕秀发,别到耳后。
慕容怀月轻颤不已,合上眼,微微别开脸。
殷淮安凑近她,见她要躲,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拉向自己。慕容怀月不自控地抖了起来,连眼睫都一颤一颤的,让人怜爱。
殷淮安盯着那双半睁的桃花眼,身上有些发热,他又凑近了两分,问道:“你还记得昨夜你说的话吗?”
慕容怀月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于是大着胆子伸出双臂,轻轻环住殷淮安的脖颈。殷淮安将脸埋在怀中人的颈间,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艾叶香气,呢喃道:“月儿——”
慕容怀月一僵,心中刺痛,她闭上眼,阻止眼泪落下。
内室的烛火经久未熄,床帏长时间晃着,映出一双交叠的人影。床榻之上,慕容怀月早已筋疲力尽,她费力攀着殷淮安结实的双臂,哀求道:“淮安,我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