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宣结舌,表情瞬间有那么一僵。
虽然,母亲已经卧床昏迷多年,活死人一样,但他真没想过让徐一真看病。并非因为别的,只是不信。
这不比别的。
别的病再沉重,人终究有意识,能交流。可母亲,如同睡着了一样,喊她没反应,动她,不动。
若非还能吞咽,早在几年前就要死掉了。
求了多少医,问了多少诊,一个个都是无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是脑内淤血,须得活血化瘀。
可药吃下去全不管用。
一来二去的,张宣也就死了心了。母亲还活着,除了昏睡不醒,倒也没其他毛病。她也并非孑然一人,还有他这个儿子在。
他定然是要照顾好老娘的。
张宣将母亲的情况简单说了,苦笑摇头:“不是信不过徐先生医术,只是信不过我的运气而已。”
信不过自己的运气。之前那么多次,满怀希望又全数落空,不敢奢求这次会有什么起色。
徐一真叹息一声,不知该说什么。
这种情况的确少见。要知这可不是护理技术先进的时代。而即便是现代,老人一旦卧床,一般也意味着某种事态的变化。
便如同一个箭头,之前是平的,卧床之后,那箭头便会向下,不可遏制的滑向死亡,而且卧床时间越长,滑向死亡的速度越快。
像张宣母亲这样,卧床这么多年,竟然还活着。可见张宣把他娘照顾得很好。
照顾得很好,可不一定有救。徐一真深知自己斤两。
徐一真也不再说什么,更不说“看看再说”这类的话。
毕竟在他,或许多少有些猎奇的成分在,而在张宣,则又是一次从希望到失望的心境过山车。
对心脏不好。
一时无言,半晌,徐一真问:“那你说的不情之请是……”
“哦,是小妹。”张宣也不再说母亲的事,但心底还是总不由的兴起了一点希望和遗憾:“我想让小妹跟着先生。”
徐一真心猛得揪了一下:“你说什么?”
张宣重复:“我想让小妹跟着先生。”
徐一真苦笑:“六爷莫要胡说。贵为国公府中人,也是千金之躯,岂能跟着我一个游方郎中?那不委屈了她?
“何况,男女有别。而令妹待字闺中,在下也并非老学究,若传出去对令妹名声有碍。”
张宣听了也是无奈:“这我岂能不知?可是徐先生且听说我,我左思右想,非得是跟着你,令妹才不会记起那些伤心事来。”
徐一真摇头,语气坚决:“哪有这么麻烦?只须将那有关伤心事的物事毁掉,或者藏起来也就是了。”
“哪有这么容易?小妹这病,来由皆是父亲的战死。
“当年小妹最受父亲宠爱,常说自己征战沙场,就是为了给小妹挣得一份嫁妆。却不想后来父亲却死在征伐陈友谅的战事中。”
小妹守着父亲哭了整整一晚。第二天一早便有了这见鬼之症。之后母亲也病倒了。
若是小妹醒来,问起父母去处,或是看到卧床不起的母亲,或是看到北边祠堂里的父亲牌位,我真是无法可想,只能求徐先生了。”
虽说,救命没有说救一半就撒手不管的,可也不能把自己搭上去。但张宣所说的,徐一真设身处地想想,也确实棘手。
毕竟一家之中,父为天,母为地,如今天塌地陷,莫说有病在身,就是没病,作为女流也极为难过。
似乎,也只有先让她跟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