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中的声音由内向外重复响起三次,殿外的鸿胪官员依次向下传达。
在一众目含惊诧的贡士面前,负责传达旨意的鸿胪官员一脸正色,开口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贡士郑颢赐进士及第,为一甲状元,钦此!”
宣旨完毕,在场一众贡士皆向站在最前面的青年投去羡慕和钦佩的目光。
进士及第,一甲状元何等的风光!
从贡士队伍中走出来,郑颢神色沉稳,面朝太和殿的方向下跪行礼,沉声道:“臣郑颢谢皇上恩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站在他的身后,何宴之微微垂首,他的脸上皆是不敢置信,片刻,在郑颢下跪行礼时,他的眼里浮现出浓厚的不甘心。
他紧紧闭上双眼,又是对方,又是对方!
从府学辩论到会试,再到殿试,只要有对方在的地方,他都与榜首棋差一招。
难道,他真的不如郑颢吗?
睁开双眼,何宴之眼含复杂地看向前方起身的身影。
回到原位,郑颢微垂眼帘,好似没有发现其他贡士在听闻他成为一甲状元后,形色各异的表现。
或者说,即便发现了,他也不在意。
不过,对于自己此次殿试的名次,郑颢着实有些意外。
深色的眼眸划过几分深思,郑颢回想起,之前还没有前来京城,在越明府城时,他和周先生的谈话。
两人根据他的学问和能力,分析何宴之,杜远等强劲对手的才能,预测他在此番会试与殿试中的排名。
对于即将而来的会试,周自成沉吟片刻,便对他道:“此番会试,依着你的学问,有望争取会元之位。”
但是接下来对于殿试,周自成沉思许久没有言语。
郑颢抬起眼眸,看向周先生道:“先生但言无妨。”
周自成抬头看向他道:“殿试的卷子向来由皇上任命的大臣评阅,然当今圣上常年不理朝政,恐怕会将殿试的卷子交由六部尚书与其他大臣一同评阅。
贡士之中,如何宴之,杜远之出自世家的贡士,他们的文风多为重臣熟悉,想必阅卷的大臣能辨认出他们的文章。”
说到此处,周自成面含复杂之色,看着郑颢的目光显出可惜遗憾:“到时,即便你文采斐然,名次也不会很高,或许能进一甲之列,但注定与状元无缘,只能沦为榜眼与探花。”
此次荣获一甲状元,虽有些意外但却名副其实,郑颢眸内划过几分沉沉情绪。
试题上的策问,除了一些过于激进的计策与言论,他没有写上去外,其他皆是适合朝廷实施,且不动摇世家大族利益的计策。
尤其是在如何应对红衣军的计策,评阅的大臣和建安帝应该很满意。
南方红衣军由农民起义而建成,但叛军壮大到如今,已有不少乡绅氏族加入其中,势力混乱杂多,军中并非一言之堂。
大乾将领只需送信一封给红衣军中一股势力,离间红衣军,言明招安对方,令他们内部互相猜疑争斗,最后,朝廷只需隔岸观火,适当煽风点火,便无需费上一兵一卒,就能镇压红衣军了。
不过,此计成功的前提是朝廷派去实行之人并非眼高于顶,不将红衣军看在眼里的将领,否则便会适得其反,加强红衣军的凝聚力。
即便如此,想到顾叔对红衣军的好感,他却在试题写上镇压红衣军之计,以及其他两道策问,他避免损害世家利益献上的计策。
和光同尘,郑颢喃喃这个词语。
在未掌握权力,地位稳固前,他不会以卵击石触犯世家大族的利益,但又不能完全倒向氏族。建安帝忌惮世家,他初入官场不能罪任何一方也不能完全倒向一方,否则,要么成为顾叔口中的炮灰,要么成为顾叔所说的背锅之人。
如今堪堪殿试,他便要权衡这般多东西,但是郑颢不觉得疲倦,为权力而生之人,享受追逐权利所带来的野心与愉悦。
但如此行为做法,若是被顾叔知晓,恐怕会对他失望吧。
郑颢掀开眼皮,沉色双眸射出别样锋芒。
他不会让顾叔知道的。
宣读完新科状元的名次后,太和殿再次传出声音,不过,此次只有一遍,殿外的鸿胪官员高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贡士何宴之赐进士及第,为一甲榜眼,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