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自视甚高,除了老天爷就数他们儒生最大。乡野的农夫得听他们的,皇帝也得听他们的,至于那些粗鄙武夫也必须听。有敢不听的,他们恨不能将之打翻在地再踩成烂泥。
前宋的江山,华夏的衣冠不就是被这些人给整没了吗?
内残外忍,衣冠禽兽,诛之何惜!
他问掌柜的:“写纸上格调太低,能写到这墙上么?”
“随意。”
“以后会不会给抹掉?“
“要看你写得好不好。”
小主,
“我赌你不敢抹。”
“您真中了状元,我肯定不敢抹。”
“我不中你也不敢抹。”
靠近墙壁,他取了凳子站上去。那壁上挂了副字画,他一把扯下来扔给小厮,面前只剩下干干净净的一面白壁。
提起笔,蘸了墨,他不按规矩写诗词开头,反而当头一句:
“为大明太祖高皇帝贺。”
掌柜的傻眼了,这才明白他刚才说‘不敢抹’是什么意思。他老母的,你这么写以后谁敢动这面墙?搞不好就是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起哄的举子们也傻眼了,你这么写谁他老母的敢说写得不好?这姓李的屠夫看着粗豪,浓眉大眼的居然这般狡猾!
蔡柏林突然想笑。努力忍住!
胸中已有腹稿,李四有另起一行一口气写完,却是一首词牌:念奴娇。词云:
布衣投袂,奋长戟,胡虏千军横扫。冠盖京师,独憔悴,黥面将军寂寥。唱门东华,惜时赵宋,只以功名傲。白衣卿相,一时风流年少。
满堂花醉三千,黄粱梦一场,徒为人笑。逝水无情,花落尽,冷看高楼塌了。天日昭昭,山河终不改,锦衣当道。追思洪武,衙前剥皮实草。
人是粗人,字是好字。
只是那每一个字分外的冷气森森,如同这李四有一样浑身冒着莫名的杀气,厅中众人如浸冰窖。
大厅中举子们跟着读,脸色越读越难看。这首念奴娇语句直白,用典很少,上半阕是这李四有自吹军功,说他脱下儒冠横扫塞北。
你吹自己无所谓,为何还要自比北宋狄青?还将我们讥讽类比成韩琦?更可恶的是,直接将我们儒生比作大宋朝的酸丁,就差指着鼻子骂我们要误国亡天下!
读到下半阕开头,掌柜的脸色剧变,这姓李的举人过分了,居然诅咒我状元楼要塌!
读到最后,众人齐齐色变,倒吸一口凉气连骂都不敢骂。
这姓李的其心可诛!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给众人难看,乘机在笔杆子上打击报复,这是抬出高皇帝堵嘴,再直言要恢复太祖那会儿的酷烈手段,要对他们这些未来的官儿们搞剥皮实草那一套!
他死定了!但,万一呢?
人人心头惶恐,只觉得一股冰寒冷到了脊梁骨,恨不能当场将白墙上的字迹抹掉。
李四有写到了末尾。
“成化十四年三月初一,华阴举人塞北人屠李四有,题于京师状元楼壁。”
他扔下笔大笑三声,对掌柜的言道:
“好生照顾这面墙壁,大不敬之罪,你懂的。”
又道:“你们状元楼不是出过几个状元吗?希望我别中,我要是万一运气好,你们等着关张吧。”
“何至于此?”
“正要如此!”
他口占一词来不及细琢磨,也许有几个字不太合乎格律。不合就不合,老子写出来不是给你们唱的,老子就是来恶心你们的,都他老母的忍着吧!
住店是不可能再住店了,何况还他老母的是间狗住的柴房。去意已决,他朝蔡柏林点点头转身下楼去,临走前朝这些举子们幽幽地来了一句:
“诸位,以后当了官能不能少贪点儿?”
楼内灯火辉煌鸦雀无声;楼外一片黑暗夜色如水。他开始操心一件事:
今晚住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