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探春叹了口气,伤感地道:“天有不测之风云,人世间的事总逃不过意外二字,本来说好年后建诗社的,岂料林姑爷病重,颦儿大正月的便匆匆忙忙南下,如今宝姐姐也要去了,这诗社终是建不成的,经此一别,不知何年何月再可聚首,也许这辈子再不见也未可知。”
贾宝玉本来就心有戚戚,闻言立即稀里哗啦地哭起来。正如曹公笔下所言,贾宝玉此人喜聚不喜散,只愿花儿千日红,大家常聚不别离。
史湘云正伤心着,眼见贾宝玉眼泪不要钱似的大哭,既好笑又伤感,于是反过来劝他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你一个须眉男子,嚎个什么劲,仔细外面听到了告诉老太太,闹得他老人家也不得安生。”
贾宝玉抹着眼泪道:“林妹妹走了,现在宝姐姐也要走了,住在这园子里还有什么意思?”
薛宝钗心里暗叹,这位虽然不爱读书,却不失真情真性,若自己和颦儿走了,他能于读书一途上发奋图强,倒不失是件好事,男子总归是要承担起家业的,终日在内闱厮混,如何得终了?
念及此,薛宝钗便硬起心肠道:“宝兄弟别闹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在你们家也只不过是暂住,总有一日是离开的,不是今天就是明日,何必自寻烦恼。”
“为什么要现在离开,等我死了,化成灰了再离开不行吗?我看不见,听不见了,就不会难受了。”贾宝玉哭着道。
众人都既好气又好笑,贾探春连忙道:“二哥哥又浑说起痴话来,那有咒自己死的,多不吉利。”
贾宝玉却趁机抓住薛宝钗的衣袖道:“宝姐姐不走行吗?让薛大哥走一趟就行了,或竖只不过是叔父。”
薛宝钗面红耳赤,既羞且气,忙把衣袖抽了回来,同来的袭人见状连忙前拦住贾宝玉道:“二爷别胡搅蛮缠了,宝姑娘此行回金陵除了奔丧,还要料理生意的,等那边料理完,自然就回来了。”
“真的?”贾宝玉眼见薛宝钗脸有愠色,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唐突了,只得讪讪地偃旗息鼓。
史湘云和贾探春见状暗暗后悔与贾宝玉同来,这位平时待姐妹都极好,而且脾气也随和,可一旦痴劲发作起来也让人头疼,幸好没有摔玉,否则又闹得家宅不宁了。
贾探春将一封信交给薛宝钗,道:“宝姐姐此番回到金陵,若遇见环儿,麻烦你转交给他,还有,这一双平步青云靴子是我今年纳的,也麻烦你一并转交,就说三姐姐祝他金榜题名,平步青云!”
薛宝钗点了点头,将靴子交给莺儿收好,书信则放进了自己的梳妆盒中。
史湘云也取出一块大红的络子,笑道:“收了环儿的礼,我也没什么值钱的回他,宝姐姐若在金陵遇到环儿,帮我把这个事事如意给他吧,也祝他高中,万事如意,春风得意马蹄疾!”
贾宝玉本来就郁结难解,眼见史湘云和贾探春都给贾环送东西,心里更是郁闷之极,呆呆地站在那一声不哼的。
袭人见状心里也不是滋味,一直以来,二爷上面有老太太和太太宠着,中间的姐妹也都爱跟他玩,下面的婢女更是围着他转,可是自从贾环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二爷的风头都被他抢了,好不容易贾环远远地去了金陵,二爷在园子里过了一段快乐日子,结果这人的名字一出现,大家都稀罕到不得了似的,若有朝一日贾环中了举人,中了进士回到府中,那二爷只怕就更要无地自容了。
念及此,袭人不由暗暗希望贾环参加乡试名落孙山,而且永远不要考中,永远留在金陵,那么便对二爷构不成威胁了。
虽然心里如此想着,但袭人还是挺会做人的,眼见史湘去和贾探春都回了礼,若二爷不回点礼,难免显得小气,便自作主张地从贾宝玉的腰带解下一枚玉佩算是回礼,让薛宝钗带去给贾环。
接下来,史湘云和贾探春又待了片刻,便与薛宝钗依依惜别了,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起,薛姨妈、薛宝钗和薛蟠一行便启程动身赶往通州,乘船一路南下金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