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夜风挟着驿馆庭院里淡淡槐香钻进窗棂,秦姝攥着被角的指节发白。
榻边药碗还残留着褐色的渣滓,高澄瞳孔凝满焦灼,正用绢帕拭她额角的冷汗。
服了三天汤药,该来的始终要来。
“不是说能保住孩子吗?为何会如此?”她第三次问同样的话。
老医师的喉结滚动两下,瞥见高澄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忙堆起笑:
“娘子宽心,老夫再开两剂保胎的汤药......”
话音未落,秦姝忽然弓起身子。
绫裤上晕开的猩红洇湿锦被,她望着那片刺目的红怔了半晌,突然抓住高澄的衣襟:
“……你早知这药性,对不对?你哄骗我!”
“阿姝你听我说......”高澄伸手想要抱她,却被狠狠推开。
“那可是……”秦姝惨笑含泪,终究抿了抿嘴,默了下去,徐之才说得不假,高澄做得又算错吗?
只不过自己一直有个假希望,如今验证的,原来所有担忧才是真的!
这一切能怪谁?如果非要怪,不正是自己纵情肆意的结果吗?
自己与高澄该怎么走,本来无路!
“拿这孩子的命换我的命,可问过我?子惠哥哥……我不愿……”
身体的疼此刻竟抵不过心中的痛。
窗外开年的第一道春雷骤响,闪电照亮她苍白如纸的脸,泪水混着冷汗滑进鬓角。
高澄立在原地无所措手,绛色领袍的织金纹,在烛火下明明灭灭,衬得他面色愈发阴郁。
“若再来一次,我照样要你活着!孩子没了可以再生!
阿姝,莫再伤心了!”
医师也佝着身子也急忙补充:“是啊!娘子,失胎心伤,恐留遗症…不可多思啊…”
咸泪入口,秦姝艰难的蜷着身子,悠悠叹了一句:“缘分没了……就没了!”
终究是听不到一声阿娘,若随性自然才是真的,那一切果报缘何如此?
秦姝闭目,放松下身子,高澄才得了机会,揽着她倚到自己怀里。
屋内一时人影交错,忙碌不停。
……
高欢掀开犀皮帐帘时,檐角铜铃正被雨滴敲出梵音。
他望着阶下老妇,沉声道:
“先在邺京东山,你儿宇文护,欲杀吾儿。
如今在晋阳,又拐带走吾女,夫人您说,如今孤又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