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尹天仇一样，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后，姬子也意识到自己和对方不是同一种人。

虽然都是演员，但演员与演员之间是不同的。

对于无量塔姬子而言，演员只是一份工作，是她用来实现自我价值的手段。她喜欢的是站在片场上被群星环绕的感觉，对于表演本身她其实兴致缺缺。谈不上多厌恶，也谈不上有多喜欢，这其实也是大部分演员的心理。

而尹天仇不同。

对于尹天仇来说，演员从来不仅仅是一份工作，它是一种理想，是希望，是能让人为之一生奋斗的事业。

虽然在姬子看来，尹天仇演技做作，站位业余，形体拉胯，距离成为一个专业的演员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姬子同样也知道，在尹天仇表演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是有光的。

那道光芒，作为动作影星的自己没有，堪称是表演天才的琪亚娜也没有，甚至就连自家剧组里演技最强的符华都没有。这样的光芒，姬子只在瓦尔特·杨看向休伯利安的道具船时曾经见过。姬子曾经询问过奥托，那道光芒是什么。奥托回答道：

是信仰！

很显然，尹天仇就是一个将表演视作信仰的人。

就比如现在……

孤零零的舞台上，尹天仇一个人站在幕布前方，进行着最孤独的表演。因为没什么观众，甚至连其它群众演员都没有，所以此时的尹天仇一个人同时扮演着《雷雨》中的各种主要角色，连繁漪，鲁侍萍妇女角色都由他一个人饰演。

如此昏黄的落日下，尹天仇一个人在舞台上饰演着独角戏。他时而是卑鄙无耻却又故作威严的老爷，时而又是委屈痴情却又扭扭捏捏的侍女，还有时则是端坐台上婊气十足的太太。只可惜尹天仇没有符华那样的演技，所以他饰演的角色中也就周冲这个年轻有朝气的少爷勉强能看，剩下的在作为专业演员的姬子眼中全都不堪入目。

故而此时的尹天仇完全是个十足的小丑，独自一人在舞台上做着无人问津的表演。若是这样的场景能加到某个喜剧电影的片段之中，定然能够成为笑料十足的经典画面。

但作为这场表演唯一的观众，姬子却并不觉得好笑。

坐在台下的姬子看着台上的尹天仇，分明看到了一个在尽情燃烧自己的灵魂。

微笑着看完了这场最滑稽的《雷雨》，姬子下意识地鼓起了掌。因为她知道，没有人比此时的尹天仇更有资格被称之为演员。

“谢谢！”

独自一人演完雷雨，尹天仇其实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但他依旧秉持着一个演员的职业操守，恭恭敬敬地对着台下唯一一个观众鞠躬行礼，感谢对方的观赏。

走下台来，尹天仇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然后问道：

“姬子老师，我刚刚的表演怎么样？”

“一塌糊涂。”

“啊？”尹天仇没想到自己全力以赴的表演居然会是这样的评价。

“如果你表演的是一场喜剧，一场闹剧，我会说精彩绝伦。但问题是，《雷雨》是正剧！”

听到姬子这般说，尹天仇方才明白姬子那“一塌糊涂”的评价代表着什么。作为一个严肃的演员，尹天仇自然是想饰演严肃的正剧，而不是总是作为喜剧角色逗观众发笑，即便他本人并不觉得那些表演有多好笑。

所以对于尹天仇来说，一塌糊涂才是最好的评价。因为这意味着姬子是在以正剧的标准评价他的表演，如此可不就是一塌糊涂吗？

夕阳渐渐落下，繁星布满天空，姬子看着一旁幽深黑暗的大海，口中叼着根香烟，整个人慵懒地坐在阳台上，对一旁正在收拾幕布的尹天仇道：

“天仇，明天我的戏份就杀青了。”

相比于其它地区，港岛拍电影的效率是最快的。除了某个喜欢戴墨镜的导演之后，一部电影基本上一个多月就能拍完。姬子在《赌佛》中的角色本来就是临时起意，除了补拍了一些前面的戏份，交代了一下背景之后，剩下的戏份加到一起连十分钟都没有，一个多星期基本上就拍完了。

尹天仇闻言点了点头，笑着道：

“那恭喜了。”

“如果你明天没什么事儿的话，就到片场看看吧。”

海风吹动了姬子酒红色的长发，芬芳的气息让一旁的尹天仇频频瞩目。只是尹天仇看过两眼便收回了视线，继续专心收拾幕布和道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