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长野神情倒不显得伤心和凝重,只是没有过多的表情,仅仅是眼眸低垂了一些,掩盖着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漠。
他甚至没有一句该说的台词,只是凝视着灵台之下的众人,绝大部分的时候回对上几双饱含怨恨的眼睛。
那是纪青臣每每看见后,都会在午夜惊醒的心悸。
无论是纪青臣还是纪忆北,他们都会羞愧的低下头来,又或是难以掩盖的别过脸去。
只有纪长野不同,他回以绝对冰冷的漠然,像是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至高神。
那些想要闹事的,又或是即将要跳脚的,都会下意识的缩一缩脖子,只觉得后背一片阴冷。
起灵仪式非常繁琐,举办的时间视去世之人的家族地位而定。
纪青臣光是送灵这一道程序,都走了足足三四天。
而纪承熹作为小辈,拢共一起不到三天,只有两天半的时间。
萧敬将流程大致汇报了一遍,尽管这些纪长野已然十分熟悉,但以免行程有变,又或是视纪长野的心情不同,流程往往也会有所更改。
直至流程说完,萧敬也没听见纪长野给自己任何回应。
车内又只能陷入沉默,过了片刻,他才听见纪长野问:
“纪承熹怎么死的。”
萧敬眼里闪过惊讶,纪家每一年都会有人去世。
但纪长野从不过问,更不关心死的是谁,这还是第一次他问了原因。
孝敬在心里掂量了掂量,直觉告诉他应该是纪承熹与纪承若大差不差的年纪,所以纪长野才稍稍上心了些。
想到这,萧敬不知是开心还是难过,酝酿了说辞,开口道:
“其实这已经是承熹少爷第三次过事了,殷叔那边给少爷配备的保镖也都是严格审查过的。”
“一共三人,都有过人之处——”
“怎么死的。”
纪长野没耐心听他从头讲起,有些不耐烦的翘起腿来。
萧敬微愣,随后言简意赅的说道:
“死于自杀。”
“自杀?”纪长野蹙起眉来。
自杀在所有的纪家人心中,都是莫大的忌讳。
自杀的纪家人不仅没有资格进入纪家老宅,就连任何的送葬仪式都是不被允许的。
他们的名字也会从纪家的祖籍上剔除,魂无归属。
“是的,这是那两个活着出来的保镖说的。”
尽管已经被殷十三严加拷打过好几轮,两人都离奇的咬死,是纪承熹中了恶鬼的招数,自己跳楼自杀的。
他们没有办法,一个为了救纪承熹而死,另外两个在当时都处于昏迷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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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灵怨的世界本就是险象迭生,谁也无法预料得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在那里死亡才是最为普遍的事情,等他们发生纪承熹的死,已然是无力回天。
提起这些,萧敬忍不住加上了自己的一点看法:
“自杀是大忌,殷叔多次拷打他们,无非不就是想逼着他们承认是他们的过错,这才导致了承熹少爷的死。”
“不然三爷那可没法交代。”
纪长野没应声,这在纪家是常有的事。
既然人已经死了,但人不能白死,更不能死的这般不光彩。
那两个保镖无论招与不招,都看不见活着的希望。
不招说不定还能找找关系,或是恳求纪家更有权威的人从三爷的手里保下一条命来。
只不过不死,也要脱下一层皮。
“这事闹的不太好看,承熹少爷的死不清不白,主要是自杀不亚于死罪……”
萧敬说到这,也就没敢说了。
纪家的秘密太大也太多,但最大最壮实的那个,就深埋在纪家老宅中心的地底里,混着血腥的泥与土。
无论活着还是死去,他们最终的归宿都是一样的。
那就是扎根于纪家的生命之树之下,在树上开出红艳的果实,等待着新一轮的重启。
而纪长野却不是那颗树上的果实,他是最为独特的纪家人。
所以萧敬听见纪长野轻笑一声,声音漠然:
“当初纪云廷造下的孽,倒是将纪家的后代折磨了个遍。”
萧敬捏紧了方向盘,屏住呼吸,生怕再从纪长野的口中听到更为大逆不道的话来。
纪云廷是谁?纪云廷就是纪家那名鼎鼎有名被诅咒了的祖辈。
一切的梦魇从他开始。
而外界所听到的一星半点的传闻,并非全然都是假的。
纪云廷的父亲是一名商人,母亲乃是一名大家闺秀,知书达理,相夫教子。
纪云廷不仅生的聪慧,从小待在从父亲的身边学会了不少商贾之道,待人处事更是圆滑有度。
待他再大一些,那个年代恰逢战乱,父亲与母亲被迫分离,两年之后父亲病死他乡,母亲也整日以泪洗面。
又一年也撒手人寰,只留下纪云廷一个孤儿在这世上。
大抵是从小被父母之爱包裹着,长大一些之后的纪云廷,虽然变得更为冷血和唯利是图。
这样的性格像一把伤人的剑,无论触碰哪一面都会被刺痛,除非你能真正的把控得了他。
再后来纪云廷中了灵咒,更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一名。
他没有章法的杀人、做尽坏事,侥幸的活下来一次又一次。
直至遇见后来的妻子,又到妻子怀有身孕,他骨子里对于家人浓厚的温情被彻底激发。
为了尚未出生的小孩能平安顺遂的长大,纪云廷利用自己广博的人脉,决定在海市彻底扎下根来。
他本就有个经商的头脑,早年父亲教导的那些,不仅没有忘记,更是在多年后丰富的经历下,融会贯通的更加游刃有余。
一切好似都朝着欣欣向荣的方向发展,直至他小儿子的降生。
他惊恐的发现,早产的小孩是个畸形,没有耳朵没有鼻子,甚至少一条胳膊。
纪云廷的妻子更是在看见孩子的第一眼,就昏死了过去。
纪云廷站在病房里,在护士们恐慌的眼神下,如坠地狱。
他忽而想起来自己凭借着超高的智商,从那些个世界一次又一次的逃离。
其实并非没有欠下债孽,只是他以为自己活下来了,就能一笔勾销了。
没有人能找得到他,除非是诅咒本身。
纪云廷的身上并非只有一个诅咒,而是两个。
他在那些世界中获得了不少的好处,前者使其不老不死,而作为一点轻微的副作用。
他所生下来的小孩,不是早夭就是畸形,难以养活。
即便是小心翼翼的养大,也不会活过十六岁。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诅咒,任何的馅饼都有对应的代价。
而第二个诅咒,是纪云廷和一个邪神的赌咒。
他将自己的灵魂卖给了那名邪神,作为活着出去的报酬,死后的他将成为那名邪神的仆人,永远无法脱身。
纪云廷是个聪明的人,他只是恰巧利用了第一个诅咒来对付第二个诅咒。
那名邪神更是狂妄自大之辈,他不知晓纪云廷身上早已背负了咒怨,便轻易的让他从自己的手里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