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这样的困惑,一时半会儿就是很难消除掉的。
苏成意坐在饭桌上的时候,还在努力思考,筷子在白饭里搁了半晌都没动。
杨柳方才虽然也觉得揪心,但她到底也是中年人,感慨之后也就过了。
但苏成意的性格使然,他一遇到什么事情,不管和自己有没有关系,总是想插手一下。
从重生之后开始,这好像就成了他身上的某种使命。
对于毫无头绪难如登天的突发事件,袖手旁观当然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然而,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似乎还是要更酷一点。
林知婉很快就看出来苏成意的心不在焉,敏锐如她,当然很快就猜到了原因。
但她不会说话,连开口安慰两句都做不到。
良久,也只是把那块专门预留出来的鸡翅中夹到了苏成意的碗里。
苏成意反应过来,道了句谢。
林知婉的手艺一向很好,再加上走地鸡肉质顺滑不柴,非常好吃。
像杨柳这样对食物的味道和原材料都无比挑剔的人,也很轻易地就折服了,连连夸赞。
林知婉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吃得也不多,放下筷子之后,讪讪地站起身来做其他的事情。
苏成意这才发现旁边还预留了一份饭菜。白色的瓷碗特地放到了炉边保温,林知婉端起来的时候,小心地用了毛巾隔热。
他心念一动,随后就看到林知婉掀起门口的帘子,对着门外招了招手。
周阿姨正坐在对面的台阶上休息,脸色灰白疲乏,半晌才撑起身子走了过来。
林知婉努力勾起一个宽慰的笑容。
没出这种意外之前,周阿姨是个非常热情的人。
当时她带着林桐初来乍到,年纪也小,什么都不懂,阿姨给了他们两姐弟很多帮助。
现在对方碰到这种事情,她是打心眼里想帮帮忙,可是她说不出话来,连到处问问都做不到,几乎帮不上什么忙。
林桐还能帮忙编辑和打印寻人启事,小飞哥可以默认允许她在这附近人流往来最多的麻将馆里询问消息,可是自己能做的就只有多做一份饭请她来吃。
林知婉和苏成意此时的心情其实颇为类似,都是那种想帮忙又无从帮起的无力感。
“您方便再说说周岩的信息吗?”
知道家属此时无心寒暄,苏成意直接开门见山问了。
周阿姨握着筷子的手颤抖了几下,又轻轻放在桌边。
现在这种情况,只要有人愿意帮忙就自然是很好的。更何况,几个月过去,大家起初的那点同情心早就消磨得差不多了,就不提愿不愿意帮忙了,还愿意听她说话的都已很少。
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要过,她也不想打扰其他人,可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岩岩是九月十二号开始联系不上的,十号的时候,他跟我说有个活儿,要去大约三四天不能回家,前后加起来能拿到三千块钱。我一开始不同意,因为时间太久了有点担心。”
这些话周阿姨大概在警方调查人员以及左邻右舍面前说过无数次了,所以说话的时候眼神空洞,语气也麻木,很是机械。
苏成意听着,出声问道:
“三千块钱?”
这是个不符合当代主流水平的薪酬。
周阿姨叹了口气,解释道:
“岩岩说认识了个道上的大哥,有赚钱的门路。之前他也去过几次,都没出什么事,也是真的赚到钱了。”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苏成意想,侥幸心理实在害人。
高风险高收益的“赚钱门路”,绝对是违法或者是在法律边缘反复横跳的,无论哪种,翻车之后都是万劫不复。
“这次因为时间太久,我不想让他去。他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结果半夜又悄悄溜去了。
第一天还能发个短信报平安,第二天开始,就联系不上了。”
十一号还能报平安的话,那基本可以确认是九月十二号出的事情。
苏成意暗自记下了这个日期。
“我又等了一天,十三号一早去报了警。调监控发现他凌晨上了一辆面包车,车牌号都是假的,人就这么不见了。”
于是所有的线索就这样中断了,周阿姨说到这里,情绪终于又一次崩溃。
“是我对不起岩岩,我早就知道不该让他去赚钱,他是为了补贴家用才这么努力的,都怪我,都怪我”
她再说下去,杨柳就该跟她抱头痛哭了。
小小的房间里气氛压抑而沉重。
苏成意低头看了一眼腕表,还有五分钟到整点,他看着指针嘀嗒前进,决定将这五分钟留给她自怨自艾。
情绪发泄是有必要的,否则自责和惭愧会活生生把人逼疯。
而且大多数人恐怕已经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了。
祥林嫂的故事一直以来都在发生,而故事里的看客也始终常在。
“她未必知道她的悲哀经大家咀嚼赏鉴了许多天,早已成为渣滓,只值得烦厌和唾弃;单从人们的笑影上,也仿佛觉得这又冷又尖,自己再没有开口的必要了。她单是一瞥他们,并不回答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