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宫奴已完全不明白道穹苍意欲何为,冷着脸道:
“骚。”
道黛儿笑:“高,自然是高!”
他又看回墙角处的月宫诲,笑意敛回,变得无悲无喜,漠声问道:
“殿令大人觉得,黛儿的琴艺如何呢?”
彼时牢房甬道里射出去的回旋镖,终在此刻狠狠扎到了自己的眉心之上。
月宫诲身子剧烈一震之后,俨然明白道穹苍要做什么了。
他疯了似的努力吊起自己无力的身体,已顾不得形象,撅着屁股双膝跪地,砰砰砰不住磕头,将脑袋都磕出了血,怆声道:
“放过我!”
“放过我!”
“道殿主,放过老夫,求求您了,放我一马吧我错了……”
月宫奴愣住了。
他不明白月宫诲为何有如此之大的反应。
他被道穹苍抓住、折磨过,也听过《伤南庭》的曲子,现下才有如此应激反应?
月宫奴握着怒仙佛剑,保持观望。
道黛儿眉宇之间瞧不出半分情感,对月宫诲的惺惺作态亦无有半分动容,只是在漠声重复了一遍:
“殿令大人觉得,我的琴艺如何?”
月宫诲怎么敢答?
月宫诲能如何作答?
他死死将头埋在地上,只恨自己当时精虫上脑,作出了一些悔恨终生之事。
他咽下血沫,咽下泪涕,依旧埋着脑袋不敢抬起,蠕声道:
“高……”
“不对。”
“道殿主琴艺高超,举世罕见!”
“不对。”
“道殿主举世无双,对琴曲之道……”
“还是不对。”
道黛儿冷漠的端坐在冰桌之前,其视下冰牢似成了阴曹地府,这桌下之人,是那待审判的罪人。
月宫奴读懂了什么。
此问非问,答非所答。
道穹苍不是在要一个无关紧要的评价,他只是在还原。
还原当时冰牢甬道发出异响时,他也还是黛儿时,自己没见着的,他跟月宫诲发生过的一些事?
“殿令大人觉得,我的琴艺如何?”道黛儿再度出声。
月宫奴知晓道穹苍有一个怪癖。
他从小自视甚高,并不喜欢重复很多遍同样的话。
这会让他觉得要么是自己蠢不会表达,要么是对方蠢,那就更没必要多次表达。
能一句话说三次,看得出来,这问、这事,在他心中份量极重。
月宫诲跪伏在地,浑身颤抖,拿捏着腔调,为了活命只能哆哆嗦嗦的回答道:
“我怎敢评价,肯定是出神入化……呀……”
这用词,这语气……月宫奴深深闭上眼,她完全看明白了。
道穹苍是月宫诲,月宫诲是黛儿。
冰牢不是冰牢,是一墙之隔的甬道,是看不见的黑暗与肮脏!
接下来的事情,不用说,月宫奴大抵已能想象得到一个大概。
她无法置信的是,就当着自己的面,就隔着一堵冰墙,也知道黛儿是月宫离的人,诲老……月宫诲,真敢如此?
他不是为了阿离、阿四的正事而来吗?
就因此,月宫奴之前甚至怀疑过,那些看上去像是泼脏水的事情,都有可能是道穹苍的一面之词!
“嗡……”
冰牢之中,剑吟声动。
佛剑,怒了!
月宫奴脑海里闪过最初时问道穹苍,打算如何处置月宫诲时的场景。
对方的回答是:“看你。”
这时月宫奴才明白,早在那个时候,他就知晓了自己此刻的答案。
可是……
月宫诲,能杀吗?
便是此刻身堕寒狱,沦为罪人。
月宫奴依旧知晓,自己是寒宫月氏之人,是寒宫圣帝的女儿,是圣帝传人月宫离的姐姐。
自己的一举一动,哪怕再小,都会被有心人放大,继而影响到阿离和父亲,让他们无端承受多一些的攻击。
“寒宫帝境的人犯了错,会有寒宫帝境的规则审判,审判司都无权干涉!”
这是月宫奴从小到大被灌输的信念,她亦坚守了一辈子。
也正因由寒宫帝境的人团结一致,尽皆坚守这般信念,她在三十年前那次犯错之后,才能活着。
“冷……”
月宫奴握着佛剑,冷到打颤。
她后知后觉,道穹苍的小题大做,不是为了对付月宫诲,而是为了针对自己!
她忍住了。
如果现下提剑斩了月宫诲。
那斩掉的不止是人,还有自己过往的坚守,也否定了在寒狱三十年的空白。
更因此,会全了他道穹苍最喜欢看到的,在他人身上验证自己的“神鬼莫测”之名!
“铮……”
可便也是这时,鸾雪弦动。
那是道穹苍双手提起站立时,发出的毫无意义,却让人完全心乱的嘈杂之音。
面对月宫诲的忏悔,他没有丝毫领情,如神明一般漠视着墙角污秽,继续往下问道:
“殿令大人,也会弹奏《伤南庭》吗?”
砰砰砰!
月宫诲拼命磕头。
用力之巨,像是要把脑浆砸出来。
“放过我……”
“放过我吧!!!”
他便再重复了一遍:“殿令大人,也会弹奏《伤南庭》吗?”
“我不会!我不会弹琴啊!”月宫诲状若疯魔,抬起头来时,眼球都几乎是爆出来的。
“殿令大人,也会弹奏《伤南庭》吗?”回应他的,是梦魇缠身般的循环折磨。
月宫诲崩溃了,毫无意识的呢喃着,嘴里发出了一个无力反抗的怪异声音,像是女声:
“也、也会……吧?”
道黛儿便接着往下道:“殿令大人来我乾始帝境吧,刚好我那里有位置空缺,缺个圣帝传人。”
“我、我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