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众人各自在树叶上歇下,派两组人轮流在树冠上守夜。本来上半夜陌岩跟鹤琅值夜,下半夜换无涧同乾筠,结果纮霁主动要求替下鹤琅。陌岩离开之前,给小魅羽和允佳的叶子四周设了个结界。
“这样就不用担心小娃滚落下去,”他一边拿毯子给允佳铺床,一边嘟哝道,“大娃也可以睡个踏实。”
允佳这回是真的累了,不用陌岩哄,自己仰八叉地躺在大圆叶子的中央,很快打起小呼噜。周围很安静,偶尔有只路灯大小的萤火虫飞过,让人闭着的眼皮忽地亮一下,又重归黑暗。
魅羽自打那天早上离开天尊府后就没阖过眼。躺下后只觉身子好沉,像被粘在叶子上动也动不了,却一时半会儿睡不着。上次她被人照顾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搜索记忆,应当是第一次同千面人交手,伤至近乎高位瘫痪。那阵子正赶上境初忙,白天不能在家陪她,就把他母亲留给他的几个布偶摆在她枕边。他对她可真不错啊,只不过……
再往前数,是她背着小川离开地狱道。在战场上用移山术炸毁组合战舰人,自己也被气浪击晕,从高空摔向地面,被及时赶来的铮引救起。那之后铮引是不是还向她表白了?当时她一心寻找陌岩的转世,说了不少决绝的话,把他心伤透了吧?还好他现在有了大魅羽。
继续往前追溯,当属被灵宝扔进伽陇河那次,身上的二百零六块骨头几乎全部散掉,陌岩把她像破烂一样收拾起来……
想到陌岩,魅羽将灵识投到上方的树冠,想看看他在做什么。只见陌岩和纮霁并排坐在一根枝丫上,枝丫粗得像瞿少校部队的巨型导弹。俩人手里不知捧着什么植物的坚果在吃,坐在晴朗的星空下,倒也惬意。
“那些天界嘛,”纮霁说,“我只去过空处天。十二岁那年,爹爹总算松口,派人领我去天荫湖玩了几天,当时有个什么法会。”
“天荫湖我也去过啊,”陌岩说,思绪像是回到很久以前,“我记得那个法会,在湖心岛上,头天晚上还去附近参加了个慈善晚会。说实话,那么挤的房子,计程车又小又憋气,人还多得要命,在那里生活不是受罪吗?还好只在酒店待了一晚。”
“有没有带上女朋友?”纮霁扭头瞅了他一眼。
“有啊,”陌岩说,“都是三四十年前的事了。”
“不过女人会喜欢那种地方的啊,到处是时髦的衣服。”
陌岩笑了,“是买了几套衣服,不过只穿了一次。”
“陌岩兄真是什么都不落人后啊……”
魅羽在黑暗中倏地睁大眼睛。原本就闷热无比,这下几乎喘不过气来了。三四十年前?那时的她还在前世,是佛国的一只鸟,也不知认识他了没有。但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是他口中的那个女友。他总不能拎着个鸟笼去参加慈善晚会吧?还买衣服,鸟需要什么衣服?
又听陌岩问纮霁:“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还不知爹爹肯不肯救我们出去。”
“当然会了,你是他的儿子,什么条件他都会答应。”
纮霁哼了一声。“他这么些年都没来看过我一次,对我能有什么感情?我就是一个让他羞耻的意外,是他不能给人知道的污点。”
“别这么说,你爹有他的难处,但他定然是时刻都在挂念你的。这点我也是为人父之后,才慢慢体会到的。”
为人父……魅羽的心跌入万丈深渊。
******
两个时辰后,乾筠和无涧飞上树顶,替下纮霁和陌岩。陌岩回到自己一家三口的叶子上,见允佳已在熟睡中原地转了半圈,头脚调了个个儿,陌岩笑着把她摆正。又见魅羽侧身朝另一边躺着,从她的睡姿上就可以判断,她现在是醒着的。真睡着的话,四肢不会这么僵硬。
“怎么还没睡?”他趴在她耳边轻声问。
见她还是一动不动,他直觉有些不对劲儿,把头伸到她脸前方。“你没事吧?”
她的眼皮闭着,里面鼓鼓囊囊都是水,显然已经快包不住了,就要突破睫毛的防线喷涌而出。
“哎,这是怎么了?”他迷茫地问。
她忽然原地坐起,也不看他,就“呃、呃、呜——”地开始哭。